第57章 晋襄公墨缞败秦57(1 / 2)

话说中军元帅先轸,已经完全知晓秦国袭击郑国的计划,于是来见襄公说:“秦国违背蹇叔、百里奚的劝谏,千里奔袭他国。这就是卜偃所说的‘有鼠西来,越过我们的院墙’的情况啊。我们要赶紧攻击他们,不能错失良机。”

栾枝进谏说:“秦国对先君有大恩,我们还没报答他们的恩情,却要攻打他们的军队,这怎么对得起先君呢?”

先轸说:“这正是继承先君的志向。先君去世,同盟国都在忙着吊唁慰问,秦国不但没有哀怜之情,还派兵越过我国边境,去攻打我们同姓的郑国,秦国实在是太无礼了!先君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心怀愤恨,还有什么恩情值得报答呢?况且两国原本有约定,要共同出兵。在围攻郑国的战役中,秦国却背弃我们离开;秦国对我们的交情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们不顾信用,我们难道还要顾念恩情吗?”

栾枝又说:“秦国还没有侵犯我国边境,攻打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先轸说:“秦国拥立我们先君在晋国,不是因为喜欢晋国,而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帮手。您称霸诸侯的时候,秦国虽然表面顺从,实际上心里嫉妒。现在他们趁我国办丧事出兵,明显是欺负我们不能保护郑国。如果我们不出兵,就真的显得软弱无能了。他们袭击郑国没完没了,接下来势必会袭击晋国。谚语说:‘一日纵敌,数世贻殃。’如果不攻击秦军,我们怎么能在诸侯中立足呢?”

赵衰说:“秦国虽然可以攻击,但我们国君正在守丧,匆忙发动战争,恐怕不符合居丧的礼仪。”

先轸说:“按照礼仪,儿子在守丧期间,睡在草垫上,枕着土块,是为了尽孝。消灭强敌来安定国家,这是最大的孝。各位如果觉得不行,我请求独自前往。”

胥臣等都赞成先轸的计划,先轸于是请求襄公穿着黑色丧服治理军队。

襄公问:“元帅预计秦兵什么时候返回?会从哪条路走?”

先轸掐指计算后说:“臣预计秦兵肯定不能攻克郑国,长途跋涉没有后援,肯定不能久留。算起来往返的时间,四个多月,初夏的时候必然经过渑池。渑池是秦晋的边界,西边有崤山两座,从东崤到西崤,相距三十五里,这是秦军返回的必经之路。那个地方树木丛生,山石险峻,有好几处车辆无法通行,他们必然要解下战马步行。如果在那里埋伏军队,出其不意,就能把秦国的将士全部俘虏。”

襄公说:“一切听从元帅安排。”

先轸于是派他的儿子先且居,和屠击一起率领五千士兵,埋伏在崤山左边;让胥臣的儿子胥婴,和狐鞫居率领五千士兵,埋伏在崤山右边,等待秦兵到来时,左右夹攻。派狐偃的儿子狐射姑和韩子舆率领五千士兵,埋伏在西崤山,预先砍伐树木,堵塞秦军的归路;派梁繇靡的儿子梁弘和莱驹率领五千士兵,埋伏在东崤山,等秦军全部通过后,出兵追击。先轸和赵衰、栾枝、胥臣、阳处父、先蔑等一班老将,跟随晋襄公,在离崤山二十里的地方扎营,各自分配队伍,准备四面接应。正是:“整顿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再说秦军在春二月的时候,灭掉滑国,掳掠了财物辎重,满载而归,只因为袭击郑国没有成功,指望用这些战利品来赎罪。当时是夏四月初旬,行至渑池,白乙丙对孟明说:“从这里往西走,就是崤山险峻的道路,我父亲反复叮嘱要谨慎,主帅不可轻视。” 孟明说:“我驰骋千里都不害怕,何况过了崤山就是秦国境内,家乡近在咫尺,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西乞术说:“主帅虽然勇猛,但还是谨慎些好,我担心晋军有埋伏,突然出现,我们怎么抵挡?”

孟明说:“将军如此害怕晋军,那我先走,如果有伏兵,我来抵挡。” 于是派勇猛的将领褒蛮子,打着元帅百里的旗号,前去开路;孟明在第二队,西乞术第三队,白乙丙第四队,队伍相距不过一二里。

却说褒蛮子惯使一柄八十斤重的方天画戟,舞动起来如飞一般,自认为天下无敌。

他驾车过了渑池,向西进发,走到东崤山,忽然山凹里鼓声大作,冲出一队车马,车上站着一员大将,拦住去路,问道:“你是秦将孟明吗?我等你好久了!”

褒蛮子曰:“来将报上名来。”

那将回答:“我是晋国大将莱驹。”

蛮子曰:“叫你们的栾枝、魏犨来,还能和我斗上几个回合玩玩。你是无名小卒,怎敢阻拦我的归路?快闪开,让我过去,要是慢了,怕你经不住我一戟。”

莱驹大怒,挺长戈朝他胸口刺去,蛮子轻松拨开,顺势一戟刺来,莱驹急忙闪开,那戟的来势太猛,刺在了车衡上,蛮子把戟一绞,把衡木折断成两段。莱驹见他如此神勇,不禁赞叹道:“好个孟明,果然名不虚传。”

蛮子呵呵大笑:“我是孟明元帅部下的牙将褒蛮子。我元帅怎会和你们这些鼠辈交锋呢?你快躲开,我元帅随后就到,你们都别想活命。”

莱驹吓得魂飞魄散,心想:“一个牙将都如此英雄,不知孟明会怎样?”

于是高声喊道:“我放你过去,不许伤害我的军队。” 说完把车马移到一边,让褒蛮子的前队过去。蛮子立刻派军士向主帅孟明报告,说:“有一小股晋军埋伏,已被我杀退,可快速上前会合,过了崤山就没事了。” 孟明听后大喜,催促西乞术、白乙丙两军,一起前进。

且说莱驹引兵来见梁弘,大肆描述褒蛮子的勇猛,梁弘笑着说:“就算他是鲸蛟,也已经陷入铁网,还能怎样变化呢?我们按兵不动,等他们全部过去,从后面追击,可获全胜。”

再说孟明等三位主帅,进入东崤山,走了几里路,经过的地方有上天梯、堕马崖、绝命岩、落魂涧、鬼愁窟、断云峪,一路都是有名的险地,车马无法通行。前哨褒蛮子已经走得很远了。孟明说:“蛮子已经过去,料想没有埋伏了!” 吩咐将士们解开缰绳,脱下铠甲,有的牵马步行,有的推车前行,一路上跌跌撞撞,艰难万分,队伍七零八落,毫无队形。

有人问:“秦兵当初出发的时候,也是从崤山经过,没见这么艰难。这次回来,怎么会这样呢?” 这是有原因的,当初秦兵出发时,凭着一股锐气,而且没有晋兵阻拦,轻车快马,慢慢前行,没觉得辛苦。现在往返千里,人马都疲惫不堪了。又掳掠了滑国的许多子女和财物,行李沉重;况且还遇到过晋兵一次,虽然勉强通过,但还担心前面有埋伏,心里慌乱,自然更加艰难。

孟明等人过了上天梯这第一道险关,正在行进时,隐隐听到鼓角声,后队有人报告:“晋兵从后面追来了!”

孟明说:“我们难走,他们也不容易,只担心前面有阻拦,不怕后面追击。吩咐各军,快速前进。” 让白乙丙在前走,“我亲自断后,抵御追兵。”

又过了堕马崖,快到绝命岩时,众人突然呼喊起来,报告说:“前面有乱木堵塞道路,人马都无法通过,怎么办?” 孟明想:“这些乱木从哪来的?难道前面真有埋伏?” 于是亲自上前查看,只见岩旁有一块碑,刻着五个字:“文王避雨处。” 碑旁竖着一面红旗,旗杆约有三丈多长,旗上有一个 “晋” 字,旗下堆满了纵横交错的乱木。孟明说:“这是疑兵之计,事已至此,就算有埋伏,也只能前进。” 于是传令让军士先把旗杆放倒,然后搬开柴木,以便通过。

谁知这面晋字红旗,是伏军的记号,伏兵藏在山谷偏僻处,看到旗倒,就知道秦兵到了,一起出击。秦军刚搬开柴木,就听到前面鼓声如雷,远远望去,旌旗闪烁,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白乙丙赶紧让士兵准备器械,准备突围。

只见山岩高处,站着一位将军,姓狐名射姑,字贾季,大声喊道:“你们的先锋褒蛮子,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来将快快投降,免得被杀。”

原来褒蛮子恃勇前进,掉进了陷坑,被晋军用挠钩钩起,绑在囚车上了。白乙丙大惊,派人告知西乞术和主将孟明,商议合力夺路。孟明看这条道路只有一尺来宽,一边是陡峭的山峰巨石,一边是万丈深的山溪,就是落魂涧了,即使有千军万马,也无处施展,于是心生一计,传令:“这里不是交战的地方,让大军一起退回东崤宽阔的地方,决一死战,再作打算。”

白乙丙接到命令,率军后退,一路上金鼓之声不断。刚退到堕马崖,只见东路旌旗连绵,原来是大将梁弘和副将莱驹,率领五千人马,从后面一步步逼近。秦军过不了堕马崖,只好又转回来,此时就像蚂蚁在热锅上,东奔西跑,没有定处。

孟明让军士从左右两边爬山越溪,寻找出路,只见左边山头金鼓乱鸣,有一支军队占据,喊道:“大将先且居在此,孟明快快投降。” 右边隔着溪水一声炮响,山谷回声阵阵,又竖起大将胥婴的旗号。

孟明此时,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士兵们分头乱窜,爬山越溪时,都被晋军斩杀。孟明大怒,和西乞术、白乙丙二将,又杀回堕马崖,那些柴木上都掺杂着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韩子舆放起火来,火势熊熊,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火星四溅,后面梁弘的军马已经赶到,逼得孟明等三位主帅叫苦不迭,前后左右都是晋兵。

孟明对白乙丙说:“你父亲真是神机妙算啊。今天我们被困在绝境,我必死无疑。你们二人换上便服,各自逃生,如果有幸有一人能回到秦国,向国君奏明情况,兴兵报仇,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西乞术、白乙丙哭着说:“我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就算能逃脱,有什么脸面独自回到祖国呢?”

话还没说完,手下的士兵渐渐都没了,丢弃的车辆、兵器,沿路堆积。孟明等三位主帅,无计可施,聚集在岩石下,坐等被擒,晋兵从四面围过来,就像包包子一样,把秦军将士围在中间,一个个都被捆住。这一战杀得血流成河,尸体堆满山路,秦军连一匹马、一辆车都没逃脱。髯翁有诗写道:

千里雄心一旦灰,西崤无复只轮回。

休夸晋帅多奇计,蹇叔先曾堕泪来。

先且居等将领在东崤山下会合,把三位主帅和褒蛮子装进囚车,俘获的士兵、车马,以及从滑国掳掠来的子女、玉帛等,全部押解到晋襄公的大营。

襄公穿着黑色丧服接受俘虏,军中欢呼声震天动地。襄公问了三位主帅的姓名,又问:“褒蛮子是什么人?”

梁弘说:“这个人虽是牙将,但有超人的勇猛,莱驹曾被他打败过一阵,要不是他掉进陷坑,很难抓住他。”

襄公惊讶地说:“既然如此勇猛,留着恐怕有变故。” 叫莱驹上前,“你前天被他打败,今天在寡人面前,把他的头砍下来解恨。” 莱驹领命,把褒蛮子绑在庭柱上,手握大刀,刚要砍下去,蛮子大喊:“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怎敢冒犯我?” 这一声,如同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房屋都被震动,蛮子借着这声呼喊,双臂一撑,麻绳都被挣断,莱驹大吃一惊,手不禁颤抖,刀掉落在地。蛮子便来抢这把大刀,有个小校,名叫狼瞫,在旁边看到,抢先夺刀在手,一刀将蛮子砍倒,又补一刀,把头割下,献给晋侯。襄公大喜,说:“莱驹的勇猛,还不如一个小校啊!” 于是罢免莱驹不用,任命狼瞫为车右之职,狼瞫谢恩后离开。

狼瞫自认为得到君主的赏识,没有去元帅先轸那里拜谢。先轸心中很不高兴。

第二天,襄公和众将凯旋,因为文公的灵柩在曲沃,就先回曲沃,打算等回到绛城后,把秦帅孟明等三人押到太庙献俘,然后行刑,先把打败秦国的功劳,在殡宫祭告,然后办理丧葬之事,襄公穿着丧服主持葬礼,以彰显战功。

母夫人嬴氏,因为参加葬礼也在曲沃,已经知道三位主帅被擒的消息,故意问襄公:“听说我军得胜,孟明等人都被抓住了,这是国家的福气,但不知是否已经杀了他们?”

襄公说:“还没有。”

文嬴说:“秦、晋世代联姻,关系一直很好,孟明等人贪图功劳挑起事端,擅自发动战争,使两国的友好变为仇恨,我估计秦君一定非常痛恨这三个人,我国杀了他们没有好处,不如放他们回秦国,让他们的国君自己处置,这样可以消除两国的怨恨,不是很好吗?” 襄公说:“这三位主帅在秦国掌握兵权,放了他们,恐怕会给晋国留下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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