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遂援立子倭赵宣子强谏62(1 / 2)
话说仲孙遂和叔孙得臣二人前往齐国,一是拜贺新君齐惠公即位,二是感谢齐国参加鲁文公葬礼。行礼完毕后,齐惠公设宴招待他们。席间,惠公问起鲁国新君的情况:“为什么取名叫恶呢?世间好名字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这个不好的字。” 仲遂回答说:“先君文公刚生下这个孩子时,让太史占卜,太史说:‘这孩子会不得好死,不能享有国家。’所以先君给他取名为恶,是想以此来压制这种不祥,不过这个孩子本来也不是先君所喜爱的,先君喜爱的是长子倭,他为人贤良孝顺,能敬重礼遇大臣,国人都希望他能成为国君,只是因为他是庶子,被嫡长子的名分压制罢了。” 惠公说:“自古以来也有‘立子以长’的说法,何况又是喜爱的儿子呢?” 叔孙得臣说:“鲁国一直以来的规矩是立嫡长子为君,如果没有嫡子才立长子。先君拘泥于常规,立了恶而没立倭,国人都不满意。贵国如果有意为鲁国改立贤君,我们愿意和齐国联姻,鲁国一心侍奉齐国,每年按时朝见聘问,不敢有缺。” 惠公听了非常高兴,说:“大夫您能在鲁国主持此事,我一定唯命是从,怎敢违抗?” 仲遂、叔孙得臣请求歃血立誓,并订立婚约,惠公答应了。
仲遂等人回国后,对季孙行父说:“如今晋国霸业已经衰落,齐国即将再次强盛,齐国想把嫡女嫁给公子倭,这个强大的外援我们不能失去啊。” 行父说:“现任国君是齐侯的外甥,齐侯有女儿,为什么不嫁给现任国君,却要嫁给公子倭呢?” 仲遂说:“齐侯听说公子倭贤能,一心想和倭交好,希望结为甥舅关系。而夫人姜氏是昭公的女儿,桓公的儿子们相互攻击如同仇敌,所以已经四代都是弟弟取代哥哥继位,他们连自己的兄长都不顾,怎么会在意外甥呢?” 行父沉默不语,回去后叹息道:“东门氏(仲遂)要有不轨之心了。”
仲遂在家住东门,所以被称为东门氏。行父暗中把这事告诉了叔仲彭生,彭生说:“国君之位已经确定,谁还敢有二心呢?” 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仲遂和敬嬴私下定计,在马厩中埋伏勇士,让养马人谎称:“马生了匹非常好的小马驹。” 敬嬴让公子倭和恶、视一起去马厩看小马驹的毛色,勇士突然冲出来,用木棍打死了恶,也杀了视。仲遂说:“太傅彭生还在,不除掉他,事情没完。” 于是让内侍假传新君的命令,召叔仲彭生进宫。
彭生准备出发,他的家臣公冉务人,一向知道仲遂与宫廷内部有勾结,怀疑有诈,劝阻他说:“太傅不要进宫,进去肯定会死。” 彭生说:“有国君的命令,即使死又怎么能逃避呢?” 公冉务人说:“如果真是国君的命令,那太傅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国君的命令而死,死得不明不白啊!” 彭生不听,务人拉着他的衣袖哭泣。
彭生扯断衣袖上车,径直来到宫中,问道:“新君在哪里?” 内侍骗他说:“内厩马生了驹,新君在那里看呢。” 就引着彭生前往马厩,勇士们再次一拥而上把他杀死,把尸体埋在马粪中。敬嬴派人告诉姜氏说:“国君和公子视被劣马踢咬,都死了!” 姜氏大哭,前往马厩查看,却发现两具尸体已经被移到宫门外了。
季孙行父听说恶和视死了,心里知道是仲遂干的,但不敢明说,私下对仲遂说:“你做事太狠毒了,我都不忍心听。” 仲遂说:“这是嬴氏夫人干的,和我无关。” 行父说:“晋国如果来兴师问罪,怎么办?” 仲遂说:“齐国、宋国以前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了,他们杀了年长的国君,都没人去讨伐,现在死的是两个小孩子,又有谁会来讨伐呢?”
行父抚摸着新君的尸体,痛哭失声。仲遂说:“大臣应该商议大事,像小儿女那样啼哭有什么用?” 行父于是止住眼泪,这时叔孙得臣也来了,问他哥哥彭生在哪里,仲遂推说不知道。得臣笑着说:“我哥哥为了尽忠而死,这是他的志向,何必隐瞒呢?” 仲遂于是私下告诉他尸体所在之处,并且说:“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国君,公子倭贤能而且年长,应该继承君位。” 百官没有不答应的,于是拥戴公子倭为君,就是宣公,百官朝拜祝贺。胡曾先生有咏史诗写道:
外权内宠私谋合,无罪嗣君一旦休。
可笑模棱季文子,三思不复有良谋。
得臣挖出马粪中的彭生尸体并为他举行殡礼,这些就不说了。
再说嫡夫人姜氏,听说两个儿子都被杀,仲遂拥立公子倭为君,捶胸大哭,几次昏死过去又苏醒过来。仲遂又向宣公献媚,引用 “母以子贵” 的说法,尊敬嬴为夫人,百官都来祝贺。姜夫人在宫中不安心,日夜啼哭,命令身边的人准备车马,打算回齐国。仲遂假装派人挽留她说:“新君虽然不是夫人所生,但夫人是嫡母,赡养自然不会缺少,为什么要回娘家呢?” 姜氏骂道:“奸贼仲遂,我们母子哪里对不起你,你竟做出如此狠毒之事?现在还用假话来留我!鬼神要是有知,一定不会饶恕你!”
姜氏不见敬嬴,直接出了宫门,登车离开。经过热闹的街市时,放声大哭,叫道:“天啊,天啊!两个孩子有什么罪?我又有什么罪?奸贼仲遂不讲道理丧心病狂,杀嫡子立庶子!我今天和鲁国永别,再也不回来了!”
路人听到,没有不怜悯她的,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这一天,鲁国的集市都停止营业了。人们称姜氏为哀姜,又因为她回到齐国,称她为出姜。出姜到了齐国,和昭公夫人母子相见,各自哭诉儿子的冤屈,抱头痛哭。齐惠公讨厌听到哭声,另外建了房子让她们母子居住。出姜最后在齐国去世。
鲁宣公同母的弟弟叔肹,为人忠诚正直,看到哥哥借助仲遂的力量杀弟自立,心中很不认同,不去朝贺。宣公派人召他,想重用他,叔肹坚决推辞不去。有朋友问他原因,叔肹说:“我不是厌恶富贵,只是看到哥哥,就会想起死去的弟弟,所以不忍心。” 朋友说:“你既然认为哥哥不义,为什么不前往其他国家呢?” 叔肹说:“哥哥没有和我断绝关系,我怎么敢和他断绝关系呢?”
正好宣公派官员问候叔肹,并送给他粮食布帛,叔肹向使者拜谢推辞说:“我幸好还不至于受冻挨饿,不敢浪费国家财物。” 使者再三传达宣公的意思,叔肹说:“等我有需要的时候,会来求取,现在坚决不能接受。” 朋友说:“你不接受爵位俸禄,也足以表明你的志向了。但家里没什么余财,稍微接受一点馈赠,用来维持每天的饮食,也不算不廉洁吧。全都拒绝,是不是太过分了!” 叔肹笑而不答,朋友叹息着离开了。使者不敢停留,回去向宣公回复。
宣公说:“我弟弟一向贫穷,不知道他靠什么生活?” 派人在夜里观察他在做什么,看到他正在点灯编织草鞋,准备第二天早上卖掉换早饭。宣公感叹道:“这个弟弟是想学伯夷、叔齐采食首阳山上的薇菜啊!我应该成全他的志向。” 叔肹一直到宣公末年才去世,一生都没有接受哥哥一丝一缕、一粟一粒,也一生都没有说过哥哥的过错。史臣有赞语说:
贤者叔肹,感时泣血。
织屦自赡,于公不屑。
顽民耻周,采薇甘绝。
惟叔嗣音,入而不涅。
一乳同枝,兄顽弟洁。
形彼东门,言之污舌。
鲁国人很推崇叔肹的义举,不停地称赞他。成公初年,任用他的儿子公孙婴齐为大夫,于是除了叔孙氏之外,又有了叔氏家族。叔老、叔弓、叔辄、叔鞅、叔诣等人都是他的后代。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周匡王五年,是鲁宣公元年。正月初一,朝贺完毕,仲遂启奏:“国君的正妻之位还空缺,我之前和齐侯有婚约,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宣公问:“谁为我出使齐国呢?” 仲遂回答:“这个约定是我促成的,我愿意独自前往。” 于是派仲遂前往齐国,请求通婚并送聘礼。
仲遂在正月到达齐国,二月就迎接夫人姜氏回到鲁国,然后秘密向宣公奏报:“齐国虽然和我们是甥舅关系,但将来他们的态度好坏难以预测。何况国家有重大变故时,必须通过会盟,才能巩固诸侯地位。我曾经和齐侯歃血为盟,约定每年按时朝见聘问,不敢有缺,就是预先把我们的地位确定下来。国君一定要不惜重金贿赂,请齐国主持会盟。如果他们接受贿赂答应会盟,我们就恭敬地侍奉他们,这样两国关系亲密,就像唇齿相依一样,国君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宣公认为他说得对,随即派季孙行父前往齐国答谢通婚,致辞说:“我国国君仰仗贵国国君的福泽,守护宗庙,但心中惶恐,担心不能在诸侯中立足,给贵国国君丢脸。如果您眷顾我国国君,赐给我们友好会盟的机会,我国愿把晋文公赏赐给先君的济西的土地献给贵国,希望您能接受。”
齐惠公非常高兴,就和鲁君约定在夏五月在平州会面。到了约定的时间,鲁宣公先到,齐侯随后也到了,先叙甥舅之情,然后举行两国国君相见之礼。仲遂捧着济西土地的簿册献上,齐侯没有推辞。事情结束后,宣公向齐侯告辞回鲁国,仲遂说:“我今天开始可以高枕无忧了。”
从这以后,鲁国经常向齐国朝见或聘问,君臣频繁前往齐国,几乎没有空闲的日子,齐国的命令鲁国无不服从,齐国的劳役鲁国无不参与。到齐惠公晚年,有感于鲁侯恭敬顺从,就把济西的土地归还给鲁国,这是后话。
话分两头。
却说楚庄王旅即位三年,不发布政令,每天只知道打猎。在宫中的时候,也只是日夜和女子饮酒作乐,还在朝门挂出命令:“有敢进谏的,杀无赦!”
大夫申无畏进宫,看到庄王右手抱着郑姬,左手抱着蔡女,坐在钟鼓之间,庄王问他:“大夫来,是想喝酒呢?听音乐呢?还是有话要说?” 申无畏说:“我不是来喝酒听乐的。刚才我在郊外,有人给我出了个隐语,我解不开,想向大王请教。” 庄王说:“哦!是什么隐语,大夫都解不开,说来给我听听。” 申无畏说:“有一只大鸟,身上有五彩羽毛,在楚国的高地上停留了三年,不见它飞,也听不到它鸣叫,不知道这是什么鸟。” 庄王知道他是在讽喻自己,笑着说:“我知道了,这不是普通的鸟。三年不飞,一飞必定冲天;三年不鸣,一鸣必定惊人。你等着瞧吧。”
申无畏拜了两拜退下。
过了几天,庄王还是像以前一样荒淫享乐。
大夫苏从请求单独见庄王,一见到庄王就大哭起来。庄王问:“苏子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苏从回答说:“我是为自己将死和楚国将要灭亡而哭啊!” 庄王说:“你为什么要死?楚国又为什么要灭亡呢?” 苏从说:“我想向大王进谏,如果大王不听,肯定会杀了我,我死了以后楚国就再也没有进谏的人了。大王随心所欲,荒废楚国政事,楚国的灭亡马上就要到了!” 庄王勃然大怒,脸色一变说:“我有命令:‘敢进谏的杀!’你明知道进谏会死,还想来冒犯我,不是太愚蠢了吗?” 苏从说:“我的愚蠢,比不上大王您的愚蠢啊!” 庄王更生气了,说:“我怎么愚蠢了?” 苏从说:“大王您身为万乘之君,享有千里土地的赋税,士兵和马匹精良强壮,诸侯都敬畏服从,四季的贡品不断送到宫廷,这是万世的利益啊。现在您沉迷于酒色,沉溺于音乐,不理朝政,不亲近贤才,大国在外面攻打,小国在国内叛乱,只图眼前快乐,忧患却在日后。为了一时的快乐,而放弃万世的利益,这不是愚蠢是什么?我的愚蠢,不过是被杀,但大王杀了我,后世会称我为忠臣,和龙逢、比干齐名,我不愚蠢。大王您的愚蠢,是到最后想做个平民都做不到。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请把大王的佩剑借给我,我就在大王面前自刎,以成全大王的命令!” 庄王突然站起来说:“大夫不要这样!大夫的话是忠言,我听你的。”
于是庄王撤掉钟鼓,送走郑姬,疏远蔡女,立樊姬为夫人,让她主管宫内事务。庄王说:“我喜欢打猎,樊姬劝我我不听,她就不吃鸟兽的肉,这是我的贤内助啊!” 任用蔿贾、潘尪、屈荡,来分担令尹斗越椒的权力。
从此早朝晚罢,发号施令。命令郑公子归生攻打宋国,在大棘交战,俘虏了宋国右师华元;命令蔿贾救援郑国,和晋军在北林交战,俘虏了晋将解扬,过了一年才把他放回去。从此楚国势力日益强大,庄王于是有了称霸中原的野心。 却说晋上卿赵盾,因为楚国日益强横,想和秦国交好来抵御楚国。赵穿献计说:“秦国有个附属国叫崇国,依附秦国很久了,如果能派一支军队去攻打崇国,秦国肯定会来救援,我们就趁机和秦国讲和,这样我们就能占据主动。” 赵盾听从了这个建议,就向灵公报告,派出三百辆战车,派赵穿为将领,去攻打崇国。赵朔说:“秦、晋两国仇怨很深,现在又去攻打秦国的附属国,秦国肯定更加愤怒,怎么会和我们议和呢?” 赵盾说:“我已经答应了。” 赵朔又把这事告诉韩厥,韩厥微微冷笑,附在赵朔耳边说:“您父亲这么做,是想扶持赵穿来巩固赵氏宗族,不是为了和秦议和。” 赵朔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