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萧夫人笑客逢丑父免君68(1 / 2)
话说荀林父任用郤雍治理盗贼,羊舌职推测郤雍必定不得善终,林父询问原因。羊舌职回答说:“周地有谚语说,‘能看清深潭里鱼的人不吉利,能料知隐蔽恶行的人有灾殃。’只依靠郤雍一人的明察,不可能把所有盗贼都找出来,而盗贼们联合起来的力量,反而可以制伏郤雍,他怎能不死呢?” 不到三天,郤雍偶然在郊外行走,几十个盗贼联合起来攻击他,割下他的头后离去。
荀林父因忧愁愤恨而生病去世。晋景公听闻羊舌职的话,召见他并问道:“你对郤雍的预料很准确,然而消除盗贼有什么策略呢?” 羊舌职回答:“用智谋来对付智谋,就像用石头压草,草必然会从缝隙中生长;用暴力来禁止暴力,就像用石头撞击石头,石头必然会双双破碎。所以消除盗贼的方法,在于改变他们的心术,让他们知道廉耻,不是以多抓盗贼为有能力!国君如果选择朝中品德高尚的人,让他们在百姓之上获得显耀的地位,那些品行不好的人就会自我转变,还担心什么盗贼呢?” 景公又问:“当今晋国品德高尚的人,谁是最优秀的?你试着说说!” 羊舌职说:“没有比得上士会的。他这个人,说话讲究信用,行为遵循道义,温和但不谄媚,廉洁但不矫情,正直但不高傲,威严但不凶猛,国君一定要任用他!”
等到士会平定赤狄归来,晋景公向周王献上狄人的俘虏,把士会的功劳奏报给周定王。定王赏赐给士会黻冕礼服,任命他为上卿。于是士会取代荀林父的职位,担任中军元帅,并且加封太傅之职,改封在范地,这就是范氏的起源。
士会将缉拿盗贼的法令条款全部废除,专门用教化来劝百姓为善,于是奸邪之人都逃奔到秦国去了,晋国没有一个盗贼,国家得到大治。
景公又有称霸诸侯的想法,谋臣伯宗进谏说:“先君文公,在践土开始会盟,各国都像影子一样跟随。襄公的时候,还在新城接受诸侯会盟,各国都不敢有二心。自从令狐之盟失信后,秦国才开始与我们断绝友好。到齐国、宋国发生弑君叛乱之事,我们不能前去讨伐,崤山以东的各国,就轻视晋国而依附楚国。以至于救援郑国没有成功,救援宋国也没有结果,又失去这两个国家,现在晋国的势力范围内,只有卫、曹等寥寥三四个国家了!齐、鲁是天下诸侯所仰望的大国,国君想要恢复盟主之业,不如与齐、鲁两国亲近。何不让人到这两个国家进行访问,以联络感情,再等待楚国出现间隙,就可以实现称霸的心愿了!”
晋景公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派遣上军元帅郤克到鲁国和齐国访问,礼物十分丰厚。
却说鲁宣公因为齐惠公能稳定君位,是鲁国帮忙的缘故,所以侍奉齐国非常恭敬,朝见和聘问都有固定的时间。到齐顷公无野继位后,仍然遵循旧的规定,未曾失礼。郤克到鲁国访问完毕,告辞准备前往齐国,鲁宣公也正好到了该聘问齐国的时候,于是派上卿季孙行父和郤克一同出发。刚到齐国郊外,只见卫上卿孙良夫、曹大夫公子首,也为了聘问齐国来到这里。四人相见,各自说明了来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可见大家目的相同。四位大夫在客馆住下,第二天上朝拜见齐顷公,各自传达了本国君主的问候。
行礼完毕,齐顷公看到四位大夫的容貌,暗暗称奇,说道:“大夫们请先回公馆,我马上安排宴会招待大家。” 四位大夫退出朝堂。
顷公进宫,见到母亲萧太夫人,忍不住发笑。太夫人是萧国国君的女儿,嫁给齐惠公,自从惠公去世后,萧夫人日夜悲伤哭泣。顷公侍奉母亲非常孝顺,每件事都力求让母亲高兴,即使是街头巷尾有可笑的事情,也一定会描述给母亲听,逗她开心。这天,顷公只是干笑,不说原因,萧太夫人问:“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事,让你笑得这样?” 顷公回答:“外面没什么好玩的事,只是看到一件怪事。现在晋、鲁、卫、曹四国,各自派遣大夫来访问。晋大夫郤克,是个瞎子,只有一只眼睛能看人;鲁大夫季孙行父,是个秃瓢,一根头发都没有;卫大夫孙良夫,是个跛子,两脚一高一低;曹公子首,是个驼背,眼睛只能看着地面。我想人有疾病,身体五官四肢不全的情况是有的,但这四个人各有一种残疾,又同时来到我国,朝堂上聚着这样一群怪人,难道不可笑吗?” 萧太夫人不信,说:“我想看看,可以吗?” 顷公说:“使臣来到我国,公宴之后,照例有私宴,明天我在后宫花园设宴,各位大夫赴宴时,必定要从高台下面经过,母亲登上高台,拉开帷幕偷偷观看,有什么难的呢?”
这里暂且略过公宴不提。单说私宴之时,萧太夫人已经在高台之上了。按照旧例,使臣来到,所有的车马仆从,都由主国提供,以便让客人暂时休息。顷公一心想逗母亲发笑,就在国内秘密挑选了独眼的、秃头的、跛脚的、驼背的各一人,让他们分别为四位大夫驾车。郤克是独眼,就用独眼的人做车夫;行父是秃头,就用秃头的人做车夫;孙良夫是跛子,就用跛脚的人做车夫;公子首是驼背,就用驼背的人做车夫。齐上卿国佐劝谏说:“朝见和聘问,是国家的大事。宾主之间应该相互敬重,敬重才能完成礼仪,不可以开玩笑!” 顷公不听。两辆独眼车、两辆秃头车、两辆驼背车、两辆跛脚车从台下经过,萧夫人拉开帷幕看到,忍不住大笑起来,身边的侍女们,也都捂着嘴笑,笑声一直传到外面。
郤克刚开始看到车夫是独眼,还以为是偶然情况,没觉得奇怪,等听到台上有妇女嬉笑的声音,心中大为疑惑,匆匆喝了几杯,就急忙起身,回到馆舍,派人去问:“台上是什么人?” 回答是:“是国母萧太夫人!” 不一会儿,鲁、卫、曹三国的使臣,都来告诉郤克,说:“齐国故意派这样的车夫来戏弄我们,以供妇人观看取笑,这是什么道理?” 郤克说:“我们好意来访问,反而受到这样的侮辱,如果不报仇,就不是大丈夫!” 行父等三人齐声说:“大夫如果兴兵讨伐齐国,我们奏明国君后,一定倾尽国力相助。” 郤克说:“各位大夫如果真有此心,就应当歃血为盟,讨伐齐国之日,如果有不竭尽全力的人,神明会惩罚他!” 四位大夫聚在一起,整夜商量,一直到天亮,没有向齐侯告辞,就登上车,命令车夫快马加鞭,各自返回本国去了。国佐叹息说:“齐国的祸患从此开始了!” 有位史官作诗道:
主宾相见敬为先,残疾何当配执鞭?
台上笑声犹未寂,四郊已报起烽烟!
当时鲁卿东门仲遂、叔孙得臣都已经去世,季孙行父担任正卿,掌握政权,自从在齐国受辱归来,发誓要报仇。听说郤克向晋侯请求出兵,又因与太傅士会意见不合,所以晋侯没有答应。行父心中急躁,就奏明宣公,派人到楚国借兵。
正好楚庄王生病去世,世子审即位,当时年仅十岁,这就是楚共王。有位史官写了楚庄王的赞语:
于赫庄王,干父之蛊;
始不飞鸣,终能张楚。
樊姬内助,孙叔外辅;
戮舒播义,衄晋觌武。
窥周围宋,威声如虎;
蠢尔荆蛮,桓文为伍。
楚共王刚有丧事,推辞不出兵。行父正在愤懑之时,有人从晋国来告诉说:“郤克日夜向晋侯陈述讨伐齐国的好处,不讨伐齐国就难以称霸,晋侯被他说动了。士会知道郤克的想法无法改变,于是告老辞官,把政权让给了他。现在郤克担任中军元帅,主持晋国之事,不久就要兴兵报齐国之仇了。” 行父非常高兴,于是派仲遂的儿子公孙归父到晋国访问,一来答谢郤克的礼节,二来确定讨伐齐国的日期。
鲁宣公因为仲遂帮助自己得到君位,所以特别宠信归父,和其他大臣不同。当时鲁国有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子孙众多,势力强盛,宣公常常为此担忧,知道子孙后代必然会被这三家欺凌,于是在归父临行之日,握着他的手悄悄嘱咐:“三桓日益强盛,公室日益衰微,这你是知道的。你这次去晋国,找机会向晋国君臣秘密诉说这种情况,如果能借助他们的兵力,为我赶走这三家,我情愿每年向晋国输送财物,来报答晋国的恩德,永远不背叛,你要小心,不要泄露出去!” 归父领命,带着丰厚的礼物到了晋国,听说屠岸贾又因为阿谀奉承得到景公的宠信,担任司寇,就向岸贾行贿,告诉他鲁君想赶走三家的想法。
岸贾因为得罪了赵氏,一心想结交栾、郤两族,和他们往来密切,于是把归父的话告诉了栾书。栾书说:“元帅正和季孙氏有共同的仇人,恐怕这个计谋未必能和他一致,我先试探一下。”
栾书找机会对郤克说了,郤克说:“这个人想扰乱鲁国,不能听他的。” 于是写了一封密信,派人连夜赶到鲁国,飞速报告给季孙行父。
行父大怒道:“当年杀害公子恶和公子视,都是东门遂主谋,我为了国家安定,一直隐忍这件事,还庇护他。现在他的儿子竟然想赶走我们,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于是把郤克的密信,当面拿给叔孙侨如看,侨如说:“主公已经将近一个月不上朝了,说是生病,大概是借口吧。我们一起去探病,到主公床前请罪,看他怎么说?” 也派人去邀请仲孙蔑。仲孙蔑推辞说:“君臣之间没有当面对质是非的道理,我不敢去。” 于是拉着司寇臧孙许一起去。
三人走到宫门,听说宣公病情严重,来不及请求拜见,只是问候了一下就返回了。
第二天,宣公就去世了,这一年是周定王十六年。
季孙行父等人拥立世子黑肱,当时他十三岁,就是鲁成公。成公年幼,凡事都由季氏决定。季孙行父召集各位大夫在朝堂商议,说:“国君年幼,国家衰弱,不严明政令刑法不行。当初杀嫡立庶,一心讨好齐国,导致和晋国关系恶化,都是东门遂干的。仲遂有祸国大罪,应该追究。” 各位大夫都唯唯诺诺地听从,行父于是让司寇臧孙许驱逐东门氏家族。
公孙归父从晋国返回鲁国,还没到边境就得知宣公已死,季氏正在追究他先人的罪行,于是逃奔到齐国,族人也都跟着他去了。后世儒者评论仲遂亲自参与弑君,拥立宣公,自己死后没多久,子孙就被驱逐,作恶之人又有什么好处呢?有位老者作诗感叹: 援宣富贵望千秋,谁料三桓作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