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救羊舌劫魏舒75(1 / 2)

话说箕遗正在叔虎家中,只等黄渊到来,半夜时分就要一起发动叛乱,却被范鞅领兵包围了叔虎的住宅,外面的家丁不敢聚集,远远地观望,也大多散去了。叔虎爬上梯子向墙外问道:“小将军带兵到这里,是为什么?” 范鞅说:“你平日与栾盈结党,现在又谋划杀开城门出去响应,罪行等同于叛逆,我奉晋侯的命令,特地来捉拿你。” 叔虎说:“我根本没有这事,是谁说的?” 范鞅立即叫章铿上前,让他作证。叔虎力气大,扳起一块墙石,朝着章铿的头顶砸去,正好砸中,把章铿的脑袋都砸开了。

范鞅大怒,命令军士放火攻城。叔虎惊慌着急,对箕遗说:“我们宁可拼死逃生,也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提着戟在前面开路,箕遗手持宝剑跟在后面,大喊一声,冒着大火冲了出去。范鞅在火光中,认出了他们二人,命令军士一起放箭,此时火势凶猛,已经难以躲避,何况箭像飞蝗一样密集,他们二人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用武之地,双双被箭射中倒下。军士用挠钩把他们钩出来时,已经半死,绑在车上,扑灭了大火。只听到车轮咕噜咕噜响,火炬照亮天空,原来是中军副将荀虒,率领本部军队前来接应。途中正好遇到黄渊,也把他擒获了。范鞅和荀虒合兵一处,把叔虎、箕遗、黄渊,押解到中军元帅范匄那里。范匄说:“栾氏的党羽还很多,只擒获这三个人,还不能消除祸患,应当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于是又分路搜捕。

绛州城中,闹了一夜,直到天亮。范鞅抓到智起、籍偃、州宾等,荀虒抓到中行喜、辛俞,以及叔虎的哥哥羊舌赤、弟弟羊舌肹,都囚禁在朝门之外,等候晋平公上朝,启奏后再作定夺。

单说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肹字叔向,和叔虎虽然都是羊舌职的儿子,但叔虎是庶母所生。当初叔虎的母亲原本是羊舌夫人房中的婢女,长得非常漂亮,羊舌职想要她侍寝,夫人不同意。当时伯华、叔向都已经长大,劝谏母亲不要嫉妒,夫人笑着说:“我哪里是嫉妒呢?我听说长得非常美的人,必定有非常丑恶的一面。深山大泽,确实会生出龙蛇,我担心她生出龙蛇,给你们带来灾祸,所以才不同意。” 叔向等人顺着父亲的意思,坚决向母亲请求,夫人才同意了。过了一夜就有了身孕,生下叔虎。等到叔虎长大,容貌和他母亲一样漂亮,而且勇力过人。栾盈从小就和他同睡同起,相互喜爱就像夫妻一样,他是栾氏党羽中关系最亲密的。所以他们兄弟三人一起被囚禁。

大夫乐王鲋字叔鱼,当时正受到晋平公的宠爱。平日仰慕羊舌赤、羊舌肹兄弟的贤能,想要结交却没有机会,到这时,听说他们二人被囚禁,特地来到朝门,正好遇到羊舌肹,作揖安慰他说:“你不要担心,我见到主公,一定会尽力为你求情。” 羊舌肹沉默不语,乐王鲋面有惭色。羊舌赤听说后,责备弟弟说:“我们兄弟就要死在这里了,羊舌氏就要绝后了。乐大夫受国君宠爱,他说的话国君没有不听的,如果借他一句话,有幸得到赦免,不使先人的宗族断绝,你为什么不回应,以致失去这个重要人物的帮助呢。” 羊舌肹笑着说:“生死有命。如果上天降福保佑,一定是通过祁老大夫,乐王鲋能有什么用呢?” 羊舌赤说:“以乐王鲋日夜在国君身边,你说‘他不能’,以祁老大夫已经退休闲居,而你说‘一定靠他’,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羊舌肹说:“乐王鲋是个阿谀奉承的人,国君说行他就行,国君说不行他就说不行。祁老大夫推举外人不避开仇人,推举家人不避开亲人,难道会单单遗漏羊舌氏吗?”

一会儿,晋平公上朝,范匄把所抓获的栾氏党羽的姓名上奏。晋平公也怀疑羊舌氏兄弟三人都在其中,问乐王鲋说:“叔虎的阴谋,羊舌赤和羊舌肹真的参与了吗?” 乐王鲋心中对叔向有愧,于是回答说:“最亲近的莫过于兄弟,怎么会不知道呢?” 晋平公于是把这些人都关进监狱,让司寇议定罪行。当时祁奚已经告老退休,住在祁地,他的儿子祁午和羊舌赤是同僚而且关系很好,连夜派人给父亲送信,请求他写信给范匄,为羊舌赤求情。祁奚听到消息大惊失色,说:“羊舌赤和羊舌肹都是晋国的贤臣,遭受这样的奇冤,我应当亲自去救他们。” 于是乘车连夜赶到都城,还没来得及和祁午相会,就敲门去见范匄。范匄说:“大夫年纪大了,冒着风霜露水赶来,一定有什么要教导我的。”

祁奚说:“我是为了晋国的社稷存亡而来,不是为了别的事。” 范匄大惊,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关系到社稷,烦劳老大夫如此用心!” 祁奚说:“贤人,是社稷的卫士。羊舌职对晋室有功劳,他的儿子羊舌赤、羊舌肹能够继承他的美德,一个庶子不肖,就要把他们都杀掉,难道不可惜吗?从前郤芮谋反,郤缺却能在朝中为官,父子的罪行,都不相干,何况是兄弟呢?你因为私怨,多杀无辜之人,使美玉和石头一起被焚毁,晋国的社稷危险了!” 范匄急忙离席说:“老大夫说得很对,但是国君的怒气还没有消,我和老大夫一起去见国君说明情况。”

于是两人一起乘车入朝,求见晋平公,上奏说:“羊舌赤、羊舌肹和叔虎,贤能和不肖不同,肯定没有参与栾氏的事情;而且羊舌氏的功劳,不能废弃。” 晋平公恍然大悟,宣布赦免。赦免了羊舌赤、羊舌肹二人,让他们恢复原职,智起、中行喜、籍偃、州宾、辛俞都被废为平民,只有叔虎与箕遗、黄渊被斩首。羊舌赤、羊舌肹二人承蒙赦免,入朝谢恩。事情结束后,羊舌赤对他弟弟说:“应当去祁老大夫那里感谢他。” 羊舌肹说:“他是为了社稷,不是为了我们,为什么要感谢呢?” 说完就登车回家了。

羊舌赤心中不安,自己前往祁午那里请求拜见祁奚。祁午说:“老父亲拜见晋君后,立刻回祁地去了,没有停留片刻。” 羊舌赤感叹地说:“他本来就是施恩不图回报的人,我自愧不如弟弟的见识高远啊!” 有位老者作诗说:

尺寸微劳亦望酬,拜恩私室岂知羞?

必如奚肹才公道,笑杀纷纷货赂求!

州宾又和栾祁往来,范匄听说后,派力士到他家把州宾刺杀了。

却说守曲沃的大夫胥午,从前曾是栾书的门客,栾盈路过曲沃时,胥午迎接款待,极其殷勤。栾盈说起修筑着邑城墙的事,胥午答应派曲沃的人去帮助他。栾盈在曲沃逗留了三天,栾乐等人传来消息说:“阳毕领兵就要到了!” 督戎说:“晋兵如果来了,就和他们交战,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州绰、邢蒯说:“正是因为担心恩主手下缺少人手,我们二人才特地来相助。” 栾盈说:“我未曾得罪国君,只是被仇家陷害罢了,如果和他们交战,他们就有理由了,不如逃走,等待国君明察。” 胥午也说交战不可行,立即收拾车辆,栾盈和胥午洒泪而别,出逃到楚国。

等到阳毕的军队到达着邑,邑里的人说:“栾盈未曾到这里,在曲沃就已经出逃了。” 阳毕只好班师回朝,一路上宣布栾氏的罪行,百姓都知道栾氏是功臣,而且栾盈为人乐善好施、爱护士人,无不叹息他遭受冤屈。范匄对晋平公说,要严禁栾氏的旧臣,不许他们跟随栾盈,跟随的人必死。

家臣辛俞起初听说栾盈在楚国,于是收拾了几车家财出城,想要去跟随他,被守门的官吏拦住,把辛俞抓住献给晋平公,晋平公说:“我有禁令,你为什么违反?”

辛俞再次下拜说:“我很愚蠢,不知道国君禁止跟随栾氏,到底是为什么呢?”

晋平公说:“跟随栾氏就是心中没有国君,所以禁止。”

辛俞说:“如果真的是禁止心中没有国君,那我知道自己可以免于一死了,我听说:‘三代在一个家族为官,就以这个家族的主人为君,两代就在这个家族为主人效力。为君可以效死,为主人就要勤劳做事。’我从祖父、父亲开始,因为在国家没有大的依靠,世代隶属于栾氏,领取他们的俸禄,到现在已经三代了,栾氏本来就是我的君,我只因为不敢心中没有君,所以想要跟随栾氏,又有什么禁令呢?而且栾盈虽然有罪,国君驱逐他而不杀他,难道不是念及他先世的犬马之劳,赐给他一条生路吗?现在他在异国他乡漂泊,器具用品不齐全,衣食没有着落,或许有一天就死在沟壑之中,国君的仁德,难道不是不能善终吗?我这次前去,是尽我的臣子之义,成就国君的仁德,而且让国人听到后说:‘国君虽然处于危难之中,但臣子不可抛弃。’这样来禁止心中没有国君的人,意义就重大了。”

晋平公喜欢他的话,说:“你暂且留下来侍奉我,我将把栾氏的俸禄给你。”

辛俞说:“我本来就说过了:‘栾氏,是我的君。’舍弃一个君又侍奉另一个君,那怎么能禁止心中没有君的人呢?如果一定要留下我,我请求一死!”

晋平公说:“你去吧!我暂且听你的,以成全你的志向。”

辛俞再次下拜叩首,仍然领着几车财物,昂首挺胸地出了绛州城而去,有位史官作诗称赞辛俞的忠诚,诗中说:

翻云覆雨世情轻,霜雪方知松柏荣。

三世为臣当效死,肯将晋主换栾盈?

却说栾盈在楚国边境逗留了几个月,想要前往郢都拜见楚王,忽然转念一想:“我的祖父为国家尽力,和楚国世代为仇,倘若楚王不相容,怎么办呢?” 想要改去齐国,但是路费缺乏,正好辛俞带着财物赶来,得以解决费用问题,于是整理好车辆随从,向齐国进发。这是周灵王二十一年的事。

再说齐庄公为人,好勇逞强,不甘居人之下,虽然在澶渊接受了盟约,始终以平阴之战的失败为耻辱,常常想要广求勇力之士,自己组建一支队伍,亲自率领他们横行天下,因此在卿大夫士之外,另外设立 “勇爵”,俸禄和大夫相当,必须力举千斤、射穿七层铠甲的人,才能入选。先得到殖绰、郭最,接着又得到贾举、邴师、公孙傲、封具、铎甫、襄君、偻堙等,一共是九人。庄公天天把他们召到宫中,一起骑马射箭、格斗刺杀,以此为乐。

一天,庄公上朝,近臣报告说:“现在有晋国大夫栾盈被驱逐,前来投奔齐国。” 庄公高兴地说:“我正想着报复晋国的怨恨,现在他们的世臣前来投奔,我的志向可以实现了!” 想要派人去迎接他。大夫晏婴出班奏道:“不可!不可!小国侍奉大国,靠的是信用。我们刚刚和晋国结盟,现在却接纳他们被驱逐的臣子,如果晋国人来质问,怎么回答呢?” 庄公大笑说:“你说得不对!齐国和晋国势均力敌,哪里分什么大小?从前接受盟约,只是暂且缓解一时的危急罢了,我难道要永远像鲁国、卫国、曹国、邾国那样侍奉晋国吗?” 于是不听晏婴的话,派人迎接栾盈入朝。

栾盈拜见庄公,叩头哭诉自己被驱逐的缘由,庄公说:“你不要担心,我帮助你,一定让你重新回到晋国!” 栾盈再次下拜称谢,庄公赐给他大馆居住,设宴款待,州绰、邢蒯在栾盈身旁侍奉。 庄公见他们身材魁梧、相貌伟岸,问他们的姓名,二人如实相告,庄公说:“从前平阴之战,擒获我殖绰、郭最的不就是你们吗?” 州绰、邢蒯叩头谢罪,庄公说:“我仰慕你们很久了!” 命令赏赐酒食,接着对栾盈说:“我有个请求,你不可推辞!” 栾盈回答说:“只要是能够答应国君命令的事,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庄公说:“我没有别的请求,想要暂时借用这两位勇士做我的伙伴!” 栾盈不敢拒绝,只得应允,怏怏不乐地登车,叹息说:“幸亏他没有见到督戎,不然,也会被他夺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