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伍子胥过昭关84(1 / 2)
话说伍员,字子胥,是监利人,生得身高一丈,腰粗十围,眉宽一尺,目光如电,有扛鼎拔山的勇力,文韬武略的才能。是世子太师连尹奢的儿子,棠君尚的弟弟。尚与员都跟随他们的父亲伍奢在城父。鄢将师奉楚平王的命令,想要诱骗伍员兄弟入朝,先见了伍尚,于是请求见伍员。
伍尚拿着父亲的亲笔信进入内室,给伍员看,说:“父亲有幸免死,我们二人被封侯,使者在门外,弟弟可出去相见。” 伍员说:“父亲能免死,已是万幸。我们兄弟有什么功劳,却又被封侯,这是在诱骗我们。去了必定被杀。” 伍尚说:“父亲有亲笔信,难道会骗我们吗?” 伍员说:“我的父亲忠于国家,知道我必定要报仇,所以让我们一起死在楚国,以断绝后顾之忧。” 伍尚说:“弟弟这是臆测的话。万一父亲的信真是真情,我们不孝之罪如何推脱?” 伍员说:“哥哥暂且安坐,弟弟当占卜一下吉凶。”
伍员占卜完毕,说:“今日是甲子日,时辰是巳时,地支伤害日干,气象不相容,预示君主欺骗臣子,父亲欺骗儿子。去了就会被杀,哪有什么封侯之事?” 伍尚说:“我不是贪图侯爵,只是想见父亲一面。” 伍员说:“楚人畏惧我们兄弟在外,必定不敢杀我父亲,哥哥若误去,是加速父亲的死亡。” 伍尚说:“父子之爱,恩情发自内心。若能见上一面而死,也心甘情愿。” 于是伍员仰天叹道:“与父亲一起被杀,对事情有什么益处?哥哥一定要去,弟弟就此告别了。” 伍尚哭着说:“弟弟将去哪里?” 伍员说:“能报复楚国的,我就去追随他。” 伍尚说:“我的智力,远远比不上弟弟,我应当回楚国,你去其他国家。我以殉父为孝,你以复仇为孝。从此各自行其志,不再相见了。”
伍员向伍尚拜了四拜,当作永别。伍尚擦泪出来见鄢将师,说:“弟弟不愿封爵,不能强迫他。” 鄢将师只得同伍尚上车。见到平王后,平王把他们都囚禁起来。伍奢见伍尚独自回楚,叹息说:“我本来就知道员不会来。”
无极又上奏说:“伍员还在,应赶快追捕他,迟了就会逃走。” 平王准许,立即派遣大夫武城黑率领二百名精兵,前去袭击伍员。伍员探知楚兵来追捕自己,哭着说:“我的父兄果然不免一死了。” 于是对他的妻子贾氏说:“我想逃奔他国,借兵来报父兄之仇,不能顾念你了,怎么办?” 贾氏睁大眼睛看着伍员说:“大丈夫怀着父兄的仇恨,如同割肺肝般痛苦,哪有空闲为妇人考虑,你可赶快逃走,不要挂念我。” 于是进入内室自缢而死。伍员痛哭一场,草草埋葬了她的尸体,立即收拾包裹,身穿白色长袍,带着弓箭佩剑离去。
不到半天,楚兵就到了,包围了他的家,搜捕不到伍员,估计伍员必定往东逃走,于是命令车夫急速追赶。大约追了三百里,到了旷野无人之处。伍员于是张弓搭箭,射死车夫,又搭箭要射武城黑。武城黑害怕,下车想要逃走。伍员说:“本想杀你,暂且留你性命回去报告楚王,若想保存楚国的宗庙祭祀,必须留下我父兄的性命。否则,我必定灭掉楚国,亲自斩下楚王的首级,以泄我心头之恨。”
武城黑抱头鼠窜,回去报告平王,说:“伍员已经先逃走了。” 平王大怒,立即命令费无极押着伍奢父子到街市斩首。临刑时,伍尚唾骂无极:“谗言迷惑君主,杀害忠良。” 伍奢制止说:“临危受命,是臣子的职责,忠奸自有公论,何必辱骂呢?只是员儿不来,我担心楚国君臣,从今以后,不能安然吃早饭了。” 说完,伸长脖子受刑。百姓观看的,无不流泪。这天天色昏暗,悲风凄惨。史臣有诗说:
惨惨悲风日失明,三朝忠裔忽遭坑。
楚庭从此皆谗佞,引得吴兵入郢城。
平王问:“伍奢临刑时有什么怨言?” 无极说:“没有别的话,只是说伍员不来,楚国君臣不能安食。” 平王说:“伍员虽逃走,必定走不远,应再去追捕。” 于是派遣左司马沈尹戍率领三千人,追查他的去向。
伍员走到大江边,心生一计,将所穿的白色长袍,挂在江边柳树上,把鞋子扔在江边,换上草鞋,沿江而下。沈尹戍追到江口,得到他的袍和鞋,回奏说:“伍员不知去向。” 无极进言说:“臣有一计,可断绝伍员的生路。” 平王问:“什么计?” 无极回答说:“一面出榜四处悬挂,不论什么人,有能捕获伍员来的,赐给五万石粮食,封上大夫爵位;容留及放走他的,全家处斩。诏令各路关隘渡口,凡是来往行人,严加盘查。又派遣使者遍告列国诸侯,不得收留伍员。他进退无路,即使一时不能被擒,他的处境已孤立,怎能成就大事呢?”
平王全部依从他的计谋,画出伍员的图像,访拿伍员,各关隘十分紧急。
再说伍员沿江东下,一心想投奔吴国,无奈路途遥远,一时难以到达。忽然想起:“太子建逃奔到宋国,何不前去追随他?” 于是向睢阳一路进发。走到中途,忽然看见一队车马前来,伍员怀疑是楚兵拦截道路,不敢露面,躲在树林中观察,原来是老朋友申包胥,与伍员有八拜之交,因出使他国回来,在此经过。伍员急忙走出树林,站在车左边。申包胥慌忙下车相见,问:“子胥为何独自走到这里?” 伍员把平王枉杀父兄的事,哭诉了一遍。申包胥听了,露出同情的神色,问:“你现在去哪里?” 伍员说:“我听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将逃奔他国,借兵讨伐楚国,生吃楚王的肉,车裂无极的尸体,才能泄此仇恨。” 申包胥劝道:“楚王虽然无道,但毕竟是君主;你家世代享受楚国的俸禄,君臣的名分已定。怎能以臣子的身份而仇视君主呢?” 伍员说:“昔日桀、纣被臣子诛杀,是因为他们无道。楚王娶儿媳,废嫡嗣,听信谗言,杀戮忠良,我请求出兵攻入郢都,是为楚国扫除污秽,何况又有骨肉之仇呢?若不能灭掉楚国,誓不立于天地之间。” 申包胥说:“我若劝你报复楚国,是不忠;劝你不报复,又陷你于不孝。你努力吧!走吧!朋友的情谊,我一定不泄露给别人。然而你能颠覆楚国,我必能保存楚国;你能危害楚国,我必能安定楚国。” 伍员于是辞别申包胥离去。
不一日,到了宋国,找到太子建,抱头痛哭,各自诉说平王的罪恶。伍员说:“太子见过宋君了吗?” 建说:“宋国正有内乱,君臣相互攻打,我还没有去拜见。”
却说宋君名佐,是宋平公的宠妾所生之子。平公听信寺人伊戾的谗言,杀了太子痤而立佐为君。周景王十三年,平公去世,佐继位,这就是宋元公。元公为人,相貌丑陋而性情温和,多有私心且不讲信用,厌恶世卿华氏的强大,与公子寅、公子御戎、向胜、向行等,谋划想要除掉他们。
向胜把这个阴谋泄露给向宁。向宁与华向、华定、华亥关系友好,谋划提前作乱,华亥于是假装生病,群臣都来探问病情,华亥捉住公子寅与御戎并杀了他们,把向胜、向行囚禁在仓库之中。元公听说后,急忙驾车亲自到华氏家门,请求释放向胜、向行。华亥一并劫持元公,索要世子及亲近大臣做人质,才答应他的请求。元公说:“周、郑交换人质,自古以来就有,寡人把世子质押在你家,你的儿子也应质押在寡人这里。”
华氏商议,把华亥之子无戚、华定之子启、向宁之子向罗,质押在元公那里,元公也召来世子栾,与同母弟辰、公子地,质押在华亥家中,华亥才释放向胜、向行,跟从元公回朝。
元公与夫人心念世子栾,每日必定到华氏家,看着世子吃完饭才回去,华亥嫌这样不方便,想要送世子回宫,元公很高兴,向宁不肯,说:“之所以质押太子,是因为不信任,若人质走了,灾祸必定降临。” 元公听说华亥反悔,大怒,召来大司马华费遂,率领军队攻打华氏,费遂回答说:“世子在他们那里,君上不挂念吗?” 元公说:“死生有命,寡人不能忍受这样的耻辱。” 费遂说:“君上心意已决,老臣怎敢庇护自己的家族,违背君命呢?” 当日整顿兵甲,元公于是将所质押的华无戚、华启、向罗,全部斩首,将要攻打华氏。华登一向与华亥友好,跑去告诉他,华亥急忙召集家兵迎战,兵败,向宁想要杀世子。华亥说:“得罪了君主,又杀他的儿子,人们会非议我。” 于是把人质全部归还,与他的党羽出逃到陈国。
华费遂有三个儿子,长子华豸区,次子华多僚,华登是他的第三子。多僚与豸区一向不和,因华氏之乱,向元公进谗言说:“华豸区实际上与亥、定同谋,如今从陈国召他回来,将做内应。” 元公相信了他的话,派寺人宜僚告诉费遂。费遂说:“这必定是多僚的谗言,君上既然怀疑豸区,那就请驱逐他。” 华豸区的家臣张匄,暗中听到此事,询问宜僚,宜僚不肯说,张匄拔剑在手,说:“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宜僚害怕,把实情全部说出,张匄报告给华豸区,请杀多僚。华豸区说:“华登出逃,已伤了父亲的心,我们兄弟再相互残杀,如何自立,我将避开。”
华豸区去向父亲告别,张匄跟随他,恰好费遂从朝中出来,多僚为他驾车,张匄一见,怒气勃发,拔剑砍杀多僚,劫持华费遂一同出卢门,驻扎在南里,派人到陈国,召回华亥、向宁等一起谋反。
宋元公拜乐大心为大将,率兵包围南里,华登到楚国借兵,楚平王派薳越率军来救华氏,伍员听说楚兵将到,说:“宋国不可久留了。” 于是与太子建及其母子,向西逃奔郑国。有诗为证:
千里投人未息肩,卢门金鼓又喧天。
孤臣孽子多颠沛,又向荥阳快着鞭。
楚兵来救华氏,晋顷公也率领诸侯救宋,诸侯不想与楚作战,劝宋解除南里之围,放华亥、向宁等出逃到楚国。两下罢兵,这是后话。
这时郑上卿公孙侨刚刚去世。郑定公非常悲痛悼念,一向知道伍员是三代忠臣之后,英雄无比;况且当时晋、郑关系和睦,与楚为仇,听说太子建到来,很高兴,派行人安排馆舍,给予丰厚的待遇,建与伍员每次见到郑伯,必定哭诉他们的冤情。郑定公说:“郑国兵力微弱,不足为用。你想要报仇,为何不向晋国谋划?” 世子建把伍员留在郑国,亲自前往晋国,拜见晋顷公,顷公询问详情,安排他住在馆驿,召来六卿共同商议讨伐楚国之事。
是哪六卿呢?魏舒、赵鞅、韩不信、士鞅、荀寅、荀跞。当时六卿当权,互不相让,君弱臣强,顷公不能独断专行。其中只有魏舒、韩不信有贤能的名声,其余四卿都是贪图权势的人,而荀寅尤其喜好贿赂。郑国子产执政时,坚持礼仪与之对抗,晋卿都畏惧他;等到游吉代替子产执政,荀寅私下派人向游吉索求财物,游吉不答应,因此荀寅有厌恶郑国之心。到这时,荀寅秘密上奏顷公说:“郑国周旋于晋、楚之间,其心不定,不是一天了。如今楚世子在郑,郑国必定信任他,世子若能做内应,我们起兵灭掉郑国,就把郑国封给太子,然后慢慢谋划灭掉楚国,有何不可?” 顷公听从了他的计谋,立即命令荀寅把这个计谋私下告诉世子建,建欣然答应。
建辞别晋顷公,回到郑国,与伍员商议此事,伍员劝谏说:“昔日秦将杞子、杨孙谋划袭击郑国,事情既未成功,连立身之地都没有了。人家以忠信对待我们,为何要谋划害他,这是侥幸之计,一定不可行。” 建说:“我已答应晋君臣了。” 伍员说:“不做晋国的内应,没有罪过;若谋划郑国之事,则信义全失,还怎么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你若一定要做,灾祸马上就到。” 建贪图得到郑国,于是不听伍员的劝谏,用家财私自招募勇士,又结交郑伯身边的人,希望他们帮助自己,身边的人接受了他的贿赂,相互勾结。因晋国私下派人到建处,约定日期,阴谋渐渐泄露,于是有人秘密告发,郑定公与游吉商议,召太子建到后花园游玩,随从都不许进入。三杯酒过后,郑伯说:“寡人好意收留太子,不曾怠慢,太子为何要图谋不轨?” 建说:“绝无此意。” 定公让左右当面质问此事,太子建无法隐瞒,郑伯大怒,喝令力士,在席上擒住太子建,杀了他,并诛杀了身边接受贿赂而不告发的二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