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阶下之囚5(1 / 2)

大宋开宝九年,正月,顶着扑面而来的西北风,寒风钻进身体的每个骨节缝里,李煜瑟缩在牛车破旧的窝棚里,一路颠簸着被押解到汴京,开始了他的囚徒生涯。生活了四十年之久的三千里锦绣河山,在自己手里断送了,这是他人生最大的转折,从高高在上的国主沦为没有自由的阶下之囚。

进京途中他还在想,沿路让人围观的屈辱是免不了的,进了东京汴梁,他要以什么面目在东京百姓面前抛头露面。楞充英雄装作满不在乎?毕竟自己也曾是一国之君;或者高喊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唉,太草莽气了,丢脸;再或者低眉顺眼摆出一副可怜相?没人同情弱者。哎,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成者王侯败者寇,反正投过来的都是轻蔑的白眼,还没准招来一堆烂菜帮子呢。

幸好指挥攻打南唐的大将军曹彬还算仁义,一是让他尽可能地多带金银财宝、文玩字画,到了东京,总会给他留下一些供他享用;二是没有让他在黎民百姓面前抛头露面,躲在蓬车里穿过人群拥挤的街道,让开封城喜欢看热闹的人大失所望。

归降大宋后,李煜受封“违命侯”,被囚禁在开封城西北角的一座院落里,终日和他的小周后过着以泪洗面的日子。

这里周围遍布着兵营、妓馆和民居,尽管听得到外面的车马喧阗和欢声笑语,但他轻易也出不了这个院门。只能从院墙上方向东眺望皇城的殿宇,以及联想到更遥远的,永远无法再见到的龙楼凤阙,那里是他的故国家园。

开封百姓每每经过这个院落,都会朝着这个有两个老兵把守的大门指指点点。这对男女年初刚搬进来时,有人曾见过他们,人们猜测着这一对男女是什么人?看这男人枯瘦苍老的外貌,应该在五十多岁到六十之间,人们后来才知道,其实他才刚过完四十岁生日不久,屈辱恐惧的生活很快就压垮了他;女的则是青春靓丽、貌美如花。人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夫妻,两人的实际年龄相差了将近一倍。

慢慢的,开封人都知道了住在这里的男人叫李煜,他是建都在金陵的南唐的最后一位君主,史上称他为“南唐后主”。

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对待李煜这个囚徒还算礼遇,定时召见,酒食按时供应。

身为臣虏,李煜早已放下了曾为国主的架子,只保留了文人士子的一面,除了填词,剩下的时间就是饮酒,以此来消磨无奈的时光和排解胸中块垒。他时常举着酒杯发呆,由衷的慨叹:“酒呀,你真是个好东西!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醉解千愁呀。”

如果日子就照这样混下去,保持这样的心态,李煜也许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还会留下更多优秀的词章,最终大概会死于酒精中毒,也算落个寿终正寝的好结局吧。

但是,由于他经常喝得大醉,赵匡胤担心他的身体,几度限制供酒。

这天早晨,李煜接到进宫朝见的诏令,他很高兴,酒又断了好几天了,天气也越来越凉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顿顿有酒喝。

李煜进了大殿,偷眼观瞧,皇宫里冷冷清清,论规模,论豪华气派,这里比他南唐的宫殿差远了。见了宋朝皇帝,他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赵匡胤赐他座位,问他最近又填了什么词,他回答说没有像样的,拿不出手,不能污了圣上耳目。

又问他生活上缺什么,还能适应吗?

李煜到了开封,只有随身携带的衣服和简单的物品,另外给他留下了几个歌女和两个乐工。其余上百箱的金银珠宝、珍玩玉器、书画古玩,一箱都没给他留下,都被赵匡胤留在宫里的封椿库里了。其实这些东西对他已经无所谓了,就是成箱的元宝摆在眼前,他也就只能干看着,根本没地方去花。

还有,过去国事繁忙,总觉得抽不出时间画画、念佛,这会儿虽然文房四宝不缺,只是再也没有闲心画画了,更静不下心去诵经谈佛了。因为汴京的僧人虽多,却没有哪个和尚能进院里与他谈禅悟道,唯一能说上话的,只有一个小周后了。

他鼓足勇气说,就是酒太少了,经常是几天没有酒喝。赵匡胤笑了,他说:“朕不是舍不得这点酒,朕是为你好呀,这是朕吩咐下去的,就是要让你少喝点,酒喝过了,对身体不好。”

李煜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他感动得哭了。他跪到赵匡胤面前,抽泣着说:“罪臣深感陛下的关爱,罪臣也知道酒喝多了没好处。可是,陛下断了我的酒,您让我的日子如何打发呢?”

赵匡胤想了想,说:“也是,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除了喝醉酒还能干什么呢,不能总是吟诗填词吧。这样吧,自今日起恢复供酒,数量加倍。”

李煜回到宅中已是中午,草草吃完饭,就和小周后好好地睡了一下午觉,准备晚上和小周后美美地喝上一顿。

越睡越冷,小周后紧紧地搂着他,用身体为他驱寒。仆人们趁着他们熟睡时,端进一盆炭火。

傍晚时天气骤变,漫天大雪骤然而降,看着漫天飘飞的雪花,两个人都很兴奋,连厢房里那些拘谨的下人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天气变坏了,小院里反倒有了生机。 尽管是囚徒身份,但是两人饮酒赏雪的雅兴却不小,反正也出不去院子,他们对天气变化没那么敏感。可不是嘛,天气变化在人们眼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刮个风下场雨,在常人那里无非是添件衣服、撑把伞的;文人眼里那就更妙了,瑞雪飘飘,琼枝玉树,原本就是一幅绝妙的风花雪月美景,再要有酒有女人就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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