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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盼望元修能够尽早一点过来,最起码元修在身边,还能够有一个能够说话的伙伴。明显陆亦乘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伙伴,他内心里的执念与阴翳,早已经淹没得让他丧失了少年的意气与可爱。

“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看见白缙将目光转移之后,陆亦乘说出来的话。

白缙一点都不意外听见他这样说,毕竟在陆亦乘的眼里,他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可以驱使藤蔓,却不在那些人面前使用藤蔓——这在陆亦乘的眼里当然就是奇怪的。

就算白缙不说话,凝视着白缙一会儿,陆亦乘也能够给自己找寻答案,于是不过一会儿,他就有了一个猜测:“你的任务就是成为这些塔层里各种各样的人物,并且按照既定的命运行走下去?”

白缙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凝望着空茫的地界,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对陆亦乘说的话充耳不闻。实际上他是在指导元修他现在到底在哪。

元修可怜的声音从脑海里传递过来,他说:“到底在哪。到底在哪啊。呜呜呜下次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了,我要一直都在你的身上。”

听到他的惨样,也想起刚才他到底是怎么迷路的,白缙依旧觉得很好笑,不过还是冷静地和元修描述周围的东西。元修可怜巴巴地一边找一边哀号。

再想想他那胖滚滚的身子,要用那么小的翅膀来移动,就更会觉得异常滑稽。正想着这些,白缙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眉眼之间沾染了一点柔和之意,轻柔却又晶亮地铺设在这美丽的眉宇之间。

而正是知道白缙根本就没有在听他的话的陆亦乘,正巧用手指去抬起白缙的下颌,让白缙看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那么这抹柔和漂亮、引人沉醉的神采,就让陆亦乘有一瞬间的贪恋、失神,眼睛也直愣愣地看着白缙。

这副神态被回神过来的白缙看见了,又看见在这痴愣的神态中,出现些许挣扎,最后深黑的眼眸深处,才出现一丝痛苦的清明,随即铺满了整个眼瞳。

他从刚才的沉醉中回神过来,然后依旧说着不太动听的话。他说:“你就是故意的,你做什么事情都是故意的。你做的所有事情也是在故意折磨我。我明白。”

白缙伸手将自己下颌处的手指挡开。面对陆亦乘这样情绪不明的眼瞳,他用自己的指尖抓住陆亦乘的手指。

就在这个瞬间,陆亦乘像是被烫到一样,赶忙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他冰凉的指尖划过白缙的掌心。

正是知道陆亦乘的这一番躲避,他就更过分地卷了手指,将陆亦乘的指尖卷入自己温暖的手心里。陆亦乘怔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所以。

但明明如果陆亦乘愿意挣扎,他完全可以挣脱白缙这样毫无威慑力的禁锢。于是白缙就知道,这个家伙已经陷入一种痛苦而又迷茫的漩涡当中……

他恨他、怨他,却不舍他、留恋他。即便知道他的一切话语或许都是谎言和诡计,却总会有一个瞬间会失神。因为他贪恋这一份在死魂塔里已经再也没感受到的温情与怜悯。特别是对死魂塔的崇敬与仇恨,更是让他对其情感复杂。

白缙将手收了回来。

那么停留在陆亦乘指尖的温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将手收回去之后,就笑了。一个很浅淡的笑容出现在这原本冷淡平静的面颜上,无论是笑容的弧度,还是眼瞳里的眸色,都在明晃晃昭示着一种神态——狡黠。

陆亦乘凝望着白缙,像是骤然被浇淋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僵硬冰冷。他往后退了几步,退离了这个坐在石头上对着他笑的狡猾的精怪。

这种完全被掌控情绪的感受几乎要让陆亦乘落荒而逃,他已然分辨不清楚,到底他的目的是什么,到底他的哪一句话、哪一个举动才是真心。任何一个举动,或许就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那么陆亦乘面临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抉择和迷茫……

“陆亦乘。”

这是白缙再一次呼唤他的姓名。

这个名字很少被人得知,他来到这死魂塔之后过分孤僻、岑寂,不与外人多有交流,用自己的能力独自一个人爬塔,就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就算知道,那些人早已经在前几批爬塔的死魂中死去了。

白缙呼唤这个名字时,声线极为平淡、冷静,没有任何情感而言。却让陆亦乘又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去。

白缙指着那条小溪,他对陆亦乘说:“我要到那里去,你带我过去。”

陆亦乘说:“为什么要我带你过去?”他几乎是用一种不甘不愿的话语来说这句话。

白缙没有说话,长发被风吹得飘扬,在他冷艳的面容上轻轻拂过。眉眼之间没有刚才那种笑意,又变成了那个漂亮、安静的树精。

陆亦乘走过去,将白缙抱起来。

他身上柔软的绸缎袍轻柔地滑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像是一片温凉轻柔的雪花,仿佛也在陆亦乘的心间停滞。白缙的脚上没有穿鞋,但好像他不会被外物所伤,也不会沾染尘埃,一双莹白而又姣好的脚在光线之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色,青色、细细的血管在白皙的肌肤下显映。

他安静地待在陆亦乘的怀里,稍显怠懒的耷拉着眼睫,那种清新馨香的味道包裹了陆亦乘全身。

白缙忽然抬起眼眸来,这眼睛里倒映着陆亦乘依旧在怔然的呆样。他说:“陆亦乘,放我下来。”

他将白缙放了下来。

白缙沿着柔软的草坪,走向着散发着稍微凉意的溪水,将这双莹白的脚踩进溪水中后,他转身过来,凝望自己身后的陆亦乘。

陆亦乘站在他的身后,眼睛紧紧凝望在他的身上。

他在这溪岸边坐下,等待元修能够尽早找到自己,脚浸泡在这冰凉的溪水当中,让这溪水一下子淹没自己的脚踝。他看起来散漫、清闲,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陆亦乘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坐下,好像已经决定守候在白缙的身边。

白缙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水面,水珠顺着指尖缓慢滚落。随后他又对陆亦乘说:“陆亦乘。”他头也没有回,但是他知道陆亦乘一定在看这边。

他将手上沾染的水珠一点点让其被风飘扬而去,垂着眼眸对陆亦乘说:“我想要那个。”他指着溪水里那已经长出来的花。

那里离岸边比较远,处于中心,水好像也很深。那朵已经快要凋败的花有些枯萎,正走向生命的终点。

陆亦乘沉默了一会儿。白缙非常有耐心地等待,随后陆亦乘从那里站起来,慢慢蹚过溪水,将那朵即将枯萎的花摘了下来。然后一步步走向白缙。

白缙看着他,看见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无法从他的面颜上猜透的心意,但白缙已经知道了一件事了……

陆亦乘在白缙的身前停下。

白缙说:“陆亦乘,蹲下。”

他凝望着白缙,不做任何动作。白缙依旧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悠闲自在地玩着溪水。

不久之后,陆亦乘缓慢地蹲下了身体,下肢几乎浸泡在这冰凉的溪水中,湿漉漉的。白缙这时抬起眼来,凝望眼前的陆亦乘。

他年轻的面孔上,这双漆黑的眼依旧凝望着他。白缙沾染着冰凉水珠的手,抚摸上陆亦乘有些消瘦的脸颊。

如果一开始他觉得白缙的手上的温度足够炙热,那么现在他觉得这种冰凉也让他无法忍受,他几乎要躲开,但是白缙说:“不准躲开。”他才按捺住心里的冲动,继续安静地待在这里。

温柔冰凉的指尖在他的脸上轻轻触摸,其实白缙是将手上的水珠擦在他的身上,脸上。从他的脸颊,缓缓抚摸到陆亦乘的脖颈,然后到了衣襟。

最后顺着手臂,将那一朵快要凋败的花拿在手中,他说:“陆亦乘,你真听话。”他的声音显得平淡,方法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评判,“你比我想得听话多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陆亦乘的眼瞳颤了颤,显然他也正在因为这件事而困惑。

白缙将他暂时还看不清的情感扭曲成为另外一种,他说:“因为你认输了。你向我认输了。你想要取得我对你的怜悯,你想要逃离死魂塔,想要从我这里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陆亦乘怔愣地看着他。这位对情感一片空白,从未体验过除了亲情以外情感的年轻人,到现在都没有分清楚这种奇怪、复杂的情绪是什么。好像在此时,他已经得到了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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