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岩滩3(1 / 2)
风刮了整整一夜。
直到拂晓之前,那不绝于耳的呼啸才减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潮声。
来到孤岛的第一晚,陈舟睡得并不安稳。
他接连不断地做着光怪陆离的梦,过往从记忆深处钻出来,以支离破碎的形式在脑海中播放,或是悲伤的,或是痛苦的,或是恐惧的……
于是陈舟一次又一次从梦中醒来,睡眠也被裁剪成了碎片。
对一个疲惫的人来说,这样的睡眠质量显然非常糟糕。
受睡眠质量的影响,陈舟的情绪在一次次苏醒后变得愈发暴躁,他甚至想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好在他的大脑始终保有一丝清醒。
残存的理智提醒陈舟,如果他彻夜不眠,明天困顿的身体和萎靡的精神将会大大加剧登船的风险,乃至夺去他的生命。
生存的压力迫使陈舟冷静下来,他只能在辗转反侧中艰难入睡。
天刚蒙蒙亮,陈舟被尿意唤醒。
他仍保持着上次入睡时的姿势,倚靠着树干,半坐半躺。
这个姿势虽然不利于休息,但视野良好,能在遇到突发状况时快速起身,可以给陈舟增加一些可怜的安全感。
睡眠不足导致陈舟的脑仁儿一阵阵刺痛,那些残破且混乱的梦像一只只聒噪的乌鸦在脑海中徘徊,而冒烟的嗓子又将他拽回了现实。
打了个哈欠,陈舟扶着树缓慢站起,走到一旁放水。
排泄后的愉悦感稍微冲淡了身体的不适,系好腰带,陈舟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天色。
昨夜密布的阴云已被风驱散,太阳还未升起,海天不分界线,泛着宁静且纯粹的蔚蓝,繁星点缀着天幕,像一颗颗碎钻陷在绒毯中。
点点星火之间,一轮浑圆的月亮挥洒着皎洁的光华,为海滩笼上了一层银色轻纱。
密林传出虫鸣鸟叫,有海鸥自林中飞出,贴着起伏的海水滑翔,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
凉风拂在脸上,这气氛,说不出的静谧,衬着冷清的天光,空荡荡的沙地海洋,又使人心底凭空生出几分悲戚。
“真漂亮。”
陈舟喃喃自语,由衷地称赞着。
澄澈的月空有种未经现代工业玷污的美,使他想起了儿时的家乡,想起了夏日凉爽的傍晚,坐在小院中依偎着姥姥听故事、数星星。
那段时光是多么快乐,快乐得仿佛世上没有任何烦恼。
如今身在异时空,他不由得感到故乡虽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遥远,可又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亲切、更清晰、更令人怀念。
陈舟不知道,1659年的9月30日是农历顺治十六年的八月十五。
中秋节,正该是阖家团圆赏月观灯之时,他却“独在异乡为异客”,露宿孤岛,在这里忍饥挨饿捱到天明。
咽一口唾液湿润渴得发紧的嗓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陈舟解开绳结,取下了昨晚捆在树上的衣物。
从抵达孤岛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汤水未进,腹内的灼烧感和干巴巴的嗓子提醒着他,必须尽快补充一些淡水,最好再找些食物垫垫肚子。
陈舟自认为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很清楚自己和鲁滨逊的差距有多大。
鲁滨逊十九岁登船,自那以后常在海上漂泊,曾经驾着小艇沿非洲海岸线逃离摩尔人领地,他是个经验丰富且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水手,是个水性极佳的冒险者。
而陈舟,在来到孤岛前,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大海,从小到大只在乡间的河塘里偷着游过几次野泳,说是半个旱鸭子也不为过。
而且作为一个常年在水泥厂看管维护设备的现代人,他的身体早就糟烂了,同饱经风浪洗礼的鲁滨逊相比,他的耐力和体能肯定要逊色许多。
在同样的身体状况下,鲁滨逊能做到的事,他陈舟未必能做得到。
因此,如果不补充水份,吃点东西,凭他这副身板,多半就得淹死在海里。
但人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那艘船,不得不登。
在没有选择权的前提下,陈舟只能尽最大努力调整状态,多积攒的每一分体力都能增加登船的成功率。
至于荒岛上未煮沸的水是否有寄生虫和细菌,饮用后是否会导致痢疾,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毕竟他既没有盛水的器皿也没有生火的工具,就算有盛水的器皿,指望他这个毫无野外求生经验的人在潮湿的树林成功生起火无疑是天方夜谭。
看过几期挑战荒野,总不至于真把自己当贝爷。
而且疾病只是潜在的威胁,登不上船,麻烦可就多了去了。
陈舟想的很明白,把衣物搭在肩上,正要出发,他眼珠突然一转,隐约记起原著中似乎提到过鲁滨逊登岛后喝了些水。
于是忙从兜中掏出那本《鲁滨逊漂流记》,在淡淡的月光下仔细翻看着登岛后的细节。
很快,他找到了关于水源的部分。
书中所述,鲁滨逊从登岛处出发,沿岸行走约莫1弗隆便找到了淡水。
页脚处贴心地注释着:弗隆,长度单位,1弗隆约等于0.2公里,也就是200米。
不过作者没有着重笔墨描写鲁滨逊寻找淡水时具体的行进方向,也没有描写那水源是河流还是泉眼,但起码肯定了附近存在淡水的事实。
陈舟想了想,200米不算太远的距离,哪怕扑了个空再折返回来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和体力。
他估摸自己休息的地方应该和鲁滨逊登岛的位置大差不差,索性从捆衣服的小树开始沿着海岸径直向前走。
群山的剪影映在晨曦灰白的光色中,郁郁葱葱的森林黑压压地从略显平整的山顶延伸至山脚,启明星高悬于峰侧,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星座注视着海岸孤单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