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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后,解放战争前夕,宋劭文病故在白城旧居,周慈安重返旧地,去收宋劭文的遗物,居室简朴,所用之物都有些年头,私人物品大多是些随身衣物,唯一放在锦盒中仔细收藏的是一叠画作,落款是他的名字,再抖抖盒子,掉出来半张旧相片,相纸已经泛黄,但照片上的他一袭军装,精气神儿十足,周慈安记得,是那回去照相馆拍照,法国人硬拗的两人合照,可他竟然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硬生生剪掉了。

  不由得让人有些伤怀。

  周慈安叹了口气,开始翻那一叠画作,算了算时间,最上头二十多张,应是他儿时所作,大多是些飞禽游鱼,神态各异,生动可爱得紧,再后面,画的动物开始成双成对,多是鸳鸯、燕子,连兔子,一黑一白也要凑个双。

  “这些竟是宋劭文画的吗?”周慈安有些震惊,鸭子直着脖子撇嘴瞪人、幼鸟张嘴嗷嗷待哺、翠鸟张开翅膀一跃而起,头顶一抹翠色亮眼、蝴蝶一席红妆,翅尖青蓝沾点白,云在青天水在瓶……画得好得很,不输当世名家,竟无人知道他有这般天赋。

  “我对他实在是所知甚少”,她这么想着,但实在可笑,他已经死去,才堪堪想要了解他平生为人,如今自己与他之间的联系,怕是只剩那一纸婚书上的“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那个时节,两人大抵都想过要白头到老吧,可他偏偏又叫人传信过来,说“咱们那纸婚约,不作数了,你可改嫁。”

  连相片都剪掉一半,大抵还是有怨的。

  当年白城之围后不久又生事变,宋润林被清算,手下的那些司令们死的死逃得逃,有的改投新党,做了俘虏,只有宋劭文被一直困在白城,做一场事隔经年的美梦,而他的副官一直陪到了最后。

  周慈安是记得那位副官的,如今鬓已星星点,他却还同当年初识那样,叫她一声“周小姐”。

  “你们少……宋劭文,他,可有留什么话下来?留给我……”

  副官摇摇头,“幽居于此之后,少帅便不怎么爱说话了,倒是抗战胜利的时节,他瞧着挺开心,说‘终于换了新世道了’。”

  沈思同死后,由于坠江,胸口的遗书被江水浸染,什么都看不清了,但林胜男这些年一直带着,也算是个念想。可宋劭文,什么也不愿意留给自己了。

  当年气性大,入世不深,知事浅,话总是伤人,如今回忆起从前,他待自己,总是很好的。

  “翠竹没跟着他?”周慈安又想起这么个人来,总算有机会可以问清前尘。

  “翠竹?”副官皱起了眉头,“周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前清的格格?说来此人甚是可恨,当日少帅见她家破人亡,独身一人甚是可怜,不仅留她一命,还收容她好吃好穿,尽管藏在鸣春院,却从未出台过,谁知此人背信弃义,白城之围投诚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当真是可恶。”

  隔了这许多年,副官提起她还是咬牙切齿,想来当年确实吃了不少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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