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物是人非50(2 / 2)
“现在可能……有点难,但等一会,等一会我应该可以把灵气收回来的,之后应该就可以、可以站起来了……”江云思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话语颠来倒去,又仿佛迫切地想解释什么,“我……我从宫殿那边……逃到了这里……但是,但是师尊她……我、我没有想自己逃跑的……不是我想让师尊单独留下的,都怪我,都怪我……”
“我知道,她是为了你而选择留下拖住齐……拖住冥主的,她想要保住你。”季裁雪打断了江云思絮絮叨叨的话,他拧眉看着江云思颈处红色的、浮动的灵脉,共情带来的压抑和沉痛让他的心往下沉降,但眼下显然不是消沉丧气的时候,“妄自菲薄,愧不敢当没有任何意义,事情已经发生,昙霜仙尊的极寒术能保她三日的绝对安全,想要救她,我们得首先逃出去,去搬来援兵,你明白吗?”
曾几何时,在江云思还扮演着“江海海”的角色之时,都是他像一个沉稳的长辈般照拂着季裁雪。而今表象被撕碎,痛苦的记忆和紊乱的灵气搅乱了江云思的神思,让季裁雪反倒承担起指引的职责。
有一瞬间,季裁雪的心底闪过一个令人略为迷茫的问题:江云思还能回到正常的状态吗——无论是模仿江海海,还是作为他自己?
他没有来得及深想便被江云思的抽泣声打断,江云思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那些冒着红光的经脉又鼓胀了几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暴涨的灵气撑裂,喷出象征枯竭与死亡的鲜血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们……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如果师尊没有把我捡回来就好了,如果……如果我那时候……我没有去天道阁……就好了……”
凄切惨恻的声音在封闭狭窄的洞窟中回荡,季裁雪压下眉眼,未等他再开口,便见埋着头自怨自艾的江云思忽然抬起脸来,他猝然撞入那双湿润的、蓄满泪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再也不会有曾经的温煦和软,只剩下灰白色的空茫和死意。
“裁雪。”江云思仿佛在瞬间冷静了下来,只是那依然在从眼眶里溢出的泪水昭示了他内心翻涌的悲哀,“你不要管我了……你自己走吧。”
话音落下之后,洞窟之中只有江云思粗重的喘气声和泪水滴落的轻微声响。
季裁雪闭了闭眼,半晌,他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和昙霜仙尊一起来吗?”
江云思的表情凝滞了一下,他尚未回答,季裁雪便已经从他脸上读到了答案——昙霜果然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你应该知道,想要进到湖底巨宫禁门的底下,需要有两个人同时施法。而在此期间,那两个人是无法动弹的。”他语调平静,话语却化作绳索,一点点缠上江云思的脖颈,“所以,想要进入其中,必须要有一个人,在法阵反噬解禁者期间,拖住察觉到异样而赶来的天道阁阁主。”
季裁雪并不想用愧疚来获取江云思的顺从,在他看来这是与挟恩图报相似的手段,这种手段不应该用在朋友的身上。但眼下,这是他想到的最有效的,能将江云思从自暴自弃的状态中拖出的办法。
“我不知道天道阁阁主有没有让你变成他的傀儡,但我已经体会过了那种感觉——我的灵魂被困在我的身体中,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去执行他所有的指令。”他说着,瞳孔中倒映出江云思震惊的、愧怍的、歉疚而又痛楚不堪的神情,他解开了领口,展露自己颈上的伤痕,“他压迫我,折磨我,几度让我逼近死亡,而今又与冥主联手,想将我永远囚禁在他们掌中。云思,你现在明白了吗?无论是我还是昙霜仙尊,都已经为了救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不可能在此刻放弃你,我不甘心。”
江云思颤着嘴唇,他脸上湿润的泪痕在红光的照耀下仿佛两道长长的血迹。
“对不起……对不起……”在一开始的声若蚊蝇后,他似乎蓦然爆发了情绪,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一遍遍地反复地向季裁雪道歉。季裁雪不发一言,只是沉默而冷静地看着江云思抓乱了自己的头发,那恣虐的灵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但最终,强大的灵气被脆弱的主人收回,江云思停止了歇斯底里,在他散乱的长发下,他的双手保持着掐诀的姿势,强行将灵气收回体内。
一道鲜血从他嘴角流下,他却硬生生吞下了灵气膨胀带来的痛苦,他扶着墙,缓慢地站了起来,仿佛一个寿元将尽的老人。
“裁雪……一起……走吧。”
这样的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即便如此,季裁雪仍无法感到丝毫的高兴。
他从未将所经历的痛苦怪罪到江云思的头上,而今却不得不以此作为要挟,迫使江云思打起精神和他一起出逃冥府。这之后他们的关系会去往怎样的方向,他不得而知。但他清楚,走火入魔到了江云思所表现出来的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与江云思的并肩作战了。
没有了灵气的阻隔,季裁雪上前,将江云思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抱住江云思的侧腰,好让江云思能借力稳定地行走。他们以缓慢的速度走过了这条道路上的最后一个拐角,洞道的出口映入季裁雪眼中。
“云思。”他忽而开口,他能感受到江云思闻声后向他投来的目光,“没有人责怪你,没有人觉得一切都是你的过错,我不会觉得你对不起我,昙霜不会,你哥哥也不会。”
在最后那个称呼冒出时,他听见了江云思忽然加重的呼吸声。
“为什么……你……”
“我见过你哥哥的回忆,也见过他死后的身体。”他侧过脸,与江云思对视。那化作无数粒子,被崔九重吸收吞噬的身躯仿佛在他眼前重新拼凑。他想,这很有可能会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段行程,未来大抵后会无期,那他现在必须把所目睹的真相道出,“直到死,他手里都紧抓着你掉进湖中的,那枚白鱼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