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境(七)21(2 / 2)

中央之山忽然入夜。

这代表的,是无可置疑的规则压制。但长夜之中有寒星。一点锋芒,好像点破了视野,令人忍不住收缩瞳孔。

薪尽枪以一种极其张扬的姿态刺来,刺破夜幕如裂帛,横在姜望身前。是一杆长枪,却如一座横卧的山峦。欲杀姜望,需翻过此山去。

“南无,月光,琉璃!”月天奴合掌颂道。面有神光,而眸有慈悲。净土之力顷刻已经铺开,慈悲之念与长夜之寂无声对抗,几可视作对这一方小天地的争夺。

而姜望此时手中的玉璧忽然变得无比沉重,姜望面容平静,继续移动着手里的玉璧:“你现在想要它?不妨试试,能不能阻止我?”

他的手移动得很慢。因为革蜚正注视着他的手。视线的纠缠,竟像是真实的绞索,勒得姜望五指生疼。但他表情平静,他的手一点一点往前。

他移动着他的手,就像是移动着他的剑。他的锐利他的锋芒他的执拗,怎么会停下?哪怕手指已经出现血痕,哪怕细密的道元一颗颗跃出又一颗颗破碎。

这是力量的交锋,也是意志的对决。

直到……王长吉一步踏过来,用身体隔断了革蜚的视线。

他的视线,迎向革蜚的视线。无形的碰撞在神魂层面发生。其间发生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或许只有一息,或许已是千百年。但姜望拿着玉璧的手骤然一松,纠缠在手指上的视线崩断了,玉璧加速往前送,眼看就要嵌入凹槽——

世界颠倒了!斗昭身后中央之山的山道,竟然是向下延伸的,山道的尽头消失在转角。

他们聚集在山脚,却像是立在山顶。他们等待上山,却只有下山的路。

姜望明明拿着最后一块九章玉璧,往石碑背后的凹槽里放,但是他的手越往前,玉璧却离那凹槽越远。

左光殊鼓荡华衣,正往这边赶来,却险些飞出神光罩外!月天奴以净土之力构筑的环境,顷刻便已破碎。慈悲之念已灭,长夜之寂永存。祝唯我的薪尽枪还横在姜望身前,但那枪尖,却像是在抵着姜望。

而仍旧站在那里,虚抬着手臂的革蜚,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轰!轰!轰!如大鼓,如撞槌。而中央之山上的众人,也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压力,连空气都沉重万分。

姜望握着最后一块九章玉璧,他的手上燃起了烈焰!在无光的长夜里依然会燃烧,在无人喝彩的时刻依然很炙热。

它是火,它是神通。此中三昧,唯自知也!流火绕手而飞,时而为灵雀,时而似火蛇。

他的手继续往前,终于打破了颠倒,照见了本真。往前即是往前,靠近便是靠近,玉璧与石碑的凹槽,已经近在咫尺。

‘革蜚’的眼睛骤然变得幽深起来,那一双浮肿的、无神的眼睛,此时看来有如深渊!

将一切都容纳,让一切都下沉。永无止境的坠落,永远的沉沦!而王长吉前行的步子,停住了。

一声寂寞的浅吟,惊醒了梦中人。一点寒星乍现,闪耀在眼睛与眼睛之间。打破了无形的纠缠,将厮杀在一起的视线全部洞穿。

祝唯我连人带枪,出现在‘革蜚’面前,枪尖直点眉心!枪未点至,杀机已临。‘革蜚’轻轻一侧头。他只侧了三寸,他和祝唯我之间,却像是隔开了天堑。祝唯我的杀机愈暴烈,他的薪尽枪却愈遥远。

轰隆隆隆!巨人一般的魁山撞将过来,他的拳头像是擂动着战鼓,似行于九天之上,打破一切有形无形的间隔,代天行罚,轰向革蜚的面门。

浑身的气血沸腾,如火焰一般,烧灼得空气都哔剥作响。

而‘革蜚’只是探出一只手,一只干瘦而显得没有什么力气的手。五指大张,掌中出现一道幽深的黑色漩涡,直接往前探去,就这样硬接了魁山的一拳。

崩山之拳打在黑色的漩涡前,好像陷入永无尽头的棉花堆里,当然一直在前进,可根本不能伤谁分毫,魁山的拳头一直在前进,可身体竟不能进一寸!

‘革蜚’的手轻轻一扒拉,便将魁山连拳带人拨开——掌与拳,甚至还在交锋。魁山也并未放弃。一切都显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从容不迫。而他看向姜望!他的眼神,开始往姜望身上落。

这是压制了王长吉的眼神!他看向姜望,然后看到了一道剑光!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目光好似被截断了,纵使是他一时间也像是五感尽失,周身茫然。

此剑名为【分尘断】世界万物无不可断,大至寰宇,小如微尘,亦是两断!

而陆明离此刻已是持剑走到了姜望身前,他那平静如水的眼眸直直的注视着革蜚,或者说混沌。

王长吉的眼神,祝唯我的枪,魁山的拳头,陆明离的剑……都只发生在一个瞬息里。短暂的交锋过后……啪!姜望已经将最后一块玉璧,按在了古老石碑的凹槽上。

这一声太清脆,太清晰,非常的悦耳。

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也不仅仅是感觉。那时时刻刻横亘在心头的巨大压力,就此烟消云散。九章玉璧齐聚,召发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背部的凹槽全部被填平,九块玉璧流光万转,立在山脚的这块石碑,开始散发出一种古老的气息。笼罩中央之山的神光罩,一时光芒大炽,厚实凝重,竟如黄金所铸!金灿灿,真不朽,像一只倒扣的金钟,笼罩了中央之山,瞧来坚不可摧,万古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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