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远来客61(1 / 1)

东边的院落地方着实不大,但却别有一番清幽宜人之韵。自那次重修之后,更是增添了一份雅致,仿若一幅静谧的画卷。

今日天亮之后,抬眼望去,外头的落雪已然积了一指多厚。师杭不紧不慢地翻找出厚实的羊皮小靴与风帽,又精心罩上一件秋香色的哆罗尼对襟厚棉褂子。她身姿袅袅,顺着抄手游廊缓缓往娘子于氏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凛冽的西北风无情地刮过窗棂和屋檐,发出呼呼的啸声,似在诉说着冬日的凛冽。

“姑娘?”远远的,守在院外头的丫鬟瞧见有人前来,起初还以为是沉家姑娘,顿时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说道:“雪天路滑,姑娘怎的只身来了?齐小将军巡营呢?”师杭听到这话,不由得一顿,心中明白这是被错认了。于是,她稍稍揭开风帽的沿儿,露出一双宛如春水似的眸子。那眸子清澈明亮,仿佛能映出世间万物。她轻声开口道:“叨扰了,娘子可用了早膳?”少女分明是和和气气的模样,举止之间,顿挫有致,睫毛微微颤动,红唇轻启,犹如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娇艳花朵。然而,那晶亮的雪花落在了她的碎发上,愈发显得她整个人宛如飘雪琉璃塑成的冷美人。她轻盈剔透,仿佛不可亲近,却又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师、师姑娘!”丫鬟愣了好一阵,脸上先是露出惊异之色,随后又转为欣喜,说道:“外头这样冰天雪地的,您怎么来了?”师杭看着丫鬟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说道:“我来得不巧了?”

“不不不!”丫鬟一听这话,立时变了面色,神色间满是急切。她匆匆忙忙地将怀里的手炉塞给了师杭,随后拉着师杭一边朝院内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怎会呢,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娘子盼着您日日都来才好呢!可叹娘子她多病多灾的,这天又一连几日都不放晴,娘子也不便往您那儿去。您能来,娘子定是欢喜得紧呢。”

她稍停了两步,目光落在师杭身上那半新不旧的褂子上,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只是,姑娘您也该多多保养身子才好。前些日子请了大夫,药还未断呢,您这伞与手炉竟都忘了带了,我去院里给您取了才是。方才头一场雪,冷天还在后头呢,若冻病了,娘子如何过意得去?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呀,莫要让娘子担忧。”丫鬟说了这许多话,却是口齿伶俐,头头是道。既全了礼数,又关切周到,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着浓浓的善意,教师杭回绝不得。

师杭捧着手中温热的掐丝珐琅暖炉,侧首细看了丫鬟好几眼,心中不禁对这个伶俐的丫鬟多了几分好奇。不由问道:“你是自小跟了娘子来的吗?”闻言,丫鬟摇了摇头,答道:“奴婢叫青云,是自应天来的。”

“青云?”师杭不禁讶然:“好大气的名字,可有典故?”

一阵风起,树梢上的积雪亦被吹落,簌簌作响。

“回姑娘,扬雄的《羽猎赋》中有言,‘青云为纷,虹蜺为缳’。”

言谈间两人已然到了檐下,青云替她打了帘子,低眉顺目道:“是从前主家公子赐的名,既有出处,不敢轻弃。”

于蝉见到师杭的那一刻,怔了一瞬,那神情仿佛时间在那一瞬间有了片刻的停滞。但很快,她便显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那模样看上去,师杭的到来似乎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当师杭进了内室后,却着实吃了一惊——今日竟不只她一人早早来访。“瞧瞧。”花梨木围屏内,于蝉轻轻搁下手中茶盏,脸上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说道:“我就说今日忙得很,单沏这一壶茶怕是不够呢。”“……方才清早,贵客登门,恐怕荷娘你压箱收着的好茶必得拿出来了。”话音落下,那屏外之客亦回首望向师杭,随后缓缓起身行礼道:“师姑娘,久闻大名。”他行的是回敬晚辈的礼,府内还从未有人待她如此托大。师杭听见“久闻大名”四字,心中当即料定此人多半也自红巾军中而来。

眼前的男子已过而立之年,身量较孟开平还稍高一头。他静静地立在原地,犹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仅仅是这般站着,便让人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沉稳气息,看上去便是位身经百战的将领。他面黑如铁,却又不似那传闻中梁山上的“黑旋风”那般鲁莽凶悍。他的身上除去骁勇之气,更多的则是和煦坚忍、四平八稳。那和煦仿若春日的暖阳,让人在不经意间便能感受到丝丝温暖;坚忍则如寒冬中的松柏,无论风雪如何肆虐,依旧傲然挺立;四平八稳的气质更是让人觉得他可靠无比,仿佛无论遇到何种艰难险阻,他都能从容应对。

“这位是花云,花将军。”于蝉见师杭一语不发,心中暗叹,知晓场面一时有些僵持,只好出言圆场道:“筠娘,他也算是二公子的义兄,与我曾有同乡之谊。”

果不其然。他们这群人,任谁都互称义兄义弟,真真假假着实让人难以分辨。不过以于娘子这样清淡孤僻的性子,平日里甚少与人交往,倒是难得见她招待什么旧识。想来这位花将军自有些独到之处,否则又怎能入得了于娘子的眼,让她这般相待呢。

“不知将军现今镇守何处,又如何听闻小女贱名?”师杭并不落座,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直截了当道。

“师姑娘,敝人镇守太平两年有余,虽算不得清闲,但还是能常回应天瞧瞧的。”花云面上挂着浅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感觉十分温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与廷徽之事,在军中遍传,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些年来,元廷被俘入营的官眷足有千百不止,可如你一般能活得如此风光无忌的,却从未有过。姑娘尚且是头一个。”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感慨,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寻常的故事。那些元廷被俘的官眷,大多命运坎坷,或沦为奴仆,或备受欺凌,而师杭却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活出自己的风采,确实令人刮目相看。花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他继续说道:“姑娘的勇气与聪慧,着实令人钦佩。在这乱世之中,能有如此气魄的女子,实乃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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