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2.“活着”的尸体1044(2 / 2)
乔木则趁机出言打断:“这种事情,时隔久远,相隔万里,而且肯定会被掩盖起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吴二白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向霍仙姑。
后者缓缓开口了:“因为我们也是这个事件的亲历者与见证人,我,吴老狗,和老九门我们这一代的好几位当家的,都是如此。”
“你们?”乔木皱眉,“你们从华中跑到西南做什么?”
霍仙姑则摇头纠正:“我们当时不在湖南,在四川,在执行一项隐秘的行动。”
她看着乔木,大有深意地说:“你应该知道那次行动。”
“啊!”乔木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四姑娘山?”
这个地名一出口,霍仙姑肉眼可见地放松了。显然,这位对他还是没彻底放心,时不时地要试探他一下。
“佛爷和当地一位领导是战友,那位领导知道他很擅长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说到这里,霍仙姑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似是讥讽,似是自嘲。
“但佛爷在主持那次行动,走不开,就让我们几个走一趟。我,吴老狗,和解老九。”
说到这里,她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其实当时佛爷真正点名的,是齐铁嘴。但那家伙突然就生了病,一直都缓不过来,说什么都去不了。”
“我们三人去了。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检查了一下那具女尸和其他几具尸体,没有过多牵扯其中。但好歹也因此成了知情者,之后再想了解一些内情,阻碍就小了很多,也不会惹人怀疑。”
“我和解老九没发现什么,反倒是吴老狗带过去的一条狗,发现了异常,”霍仙姑面色凝重地说,“那具女尸,是活的。”
“活的?”乔木疑惑,“粽子?”
见对方摇头,他又问:“禁婆?”
霍仙姑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但依然摇头:“别猜了,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情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非要描述的话,是这么一回事:那具尸体,没有体温、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意识、没有神经反应——也就意味着大脑没有电信号,更没有新陈代谢。
但它是活的。
这非常反常识、反常理。因为“活的”这个状态,是有明确定义的,这个定义,就由上面那些指征共同构成。
有这些指征,就可以说一个生命体活着,反之便可以断言这个生命体死了。
现在,一具尸体,一具确切无误的尸体,完全没有那些指征,霍仙姑却说它是活的,这明显就是个错误的说法。
“我知道这很难理解,其实当时吴老狗做出这个判断时,我和解老九也理解不了,其实他自己也理解不了,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狗做出的反应,也相信自己对这个反应的判断和解读。解老九还笑话他不学无术、胡说八道。”
不知是不是提到了吴老狗,霍仙姑的神情恍惚而复杂:“总之我们当时做了一些调查,觉得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心思又都在四姑娘山那边,就草草告辞了。直到八十年代末,我又一次听说了这件事的后续,才知道了吴老狗当时所说的‘活的’,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再往下讲,重新把讲解权还给了吴二白。
吴二白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反问乔木:“你听没听说过一个英国探险家,托马斯·杨哈斯本?”
“我听说过美国冰淇淋哈根达斯。”乔木如实回答。
对方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这个人,在青藏宗教与文化领域,名气非常大,堪称权威。只要你研究这方面的知识,就绝对绕不过他去。
“他在这方面堪称著作等身,而且每一本书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哪怕是当地的宗教人士,都要反过来研习他的著作,从中学习很多已经失传的知识。但他的成就也仅限于这个狭小的领域。”
托马斯·杨哈斯本能够成为青藏文化的权威,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学渊源。他的爷爷,弗朗西斯·杨哈斯本,是一位军官兼探险家,曾参与了东印度公司对青藏高原的侵略行动。
在征服世界屋脊后,他与其他军官一样靠掠夺、侵占当地财富发家。但不同的是,他也被当地独特而神秘的文化深深吸引了。
拥有高学历的弗朗西斯·杨哈斯本,之后的人生全都投入到了对青藏历史、宗教与文化的发掘与研究上,甚至凭借这一成就获得了贵族头衔。
他的儿子、孙子也继承了他的事业,他的孙子托马斯·杨哈斯本,更是整个家族的集大成者,是这一领域的泰山北斗。
“改革开放后,年岁已高的托马斯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重返青藏。他无数次通过各个渠道向我国政府提出申请,直到八十年代末才被批准。因为当时我国面临的国际环境并不友好,我们也希望能通过一些努力,释放一些善意,尽可能改善处境。”
于是,被高原人民批判了几十年的帝国主义走狗托马斯·杨哈斯本,以极高的身份重返高原,并受到了当地政府极高的礼遇,甚至可以说是任何行动都一路绿灯,享受了极大的特权。
托马斯·杨哈斯本的行程之一,就是那座不起眼的庙宇,谢竹林。
他在众星捧月之中抵达庙宇,还没进去,就发现了庙宇的异常。等他进入其中,直奔大殿,看到那堵墙已经消失,大殿凭空多出了一大块地方,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立刻叫来主持,询问对方这里曾经的墙去哪了,里面的东西去哪了。
二十多年前那次事件时的主持早就去世了,不过现任主持也是当时的亲历者,在征得陪同领导的同意后,就把当初的事情讲了出来。
托马斯·杨哈斯本听完之后顿时失魂落魄,整个人都从之前的精神矍铄,瞬间变得萎靡不振,把陪同人员都吓坏了。
人们当时以为他是高原反应加上舟车劳顿,没想到他回到招待所立刻就病倒了,病得很重。当地政府非常紧张,立刻就要安排专机送他去成都,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别人也不敢强迫他。
还是那个主持意识到了什么,主动请缨,告诉他虽然那具尸体火化了,但骨灰还在,被小心翼翼地侍奉着。
托马斯·杨哈斯本闻言,立刻来着精神,当即就要下床,就要去看骨灰。但人们哪敢放任他走路啊?最后干脆就找了八个精壮小伙子,一路抬着他上下车,去了供奉骨灰的庙宇。
托马斯几乎是踏入庙宇的瞬间,整个人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好转了,甚至走出去没几步,直接从床板上翻了下来,自己踉跄着向后院一个房间冲去。速度之快,猝不及防的人们甚至都没跟上!
没有任何人为他引路,他就精准地找到了供奉骨灰的那个偏殿。等人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虔诚地跪在骨灰前的地上,默默吟诵着什么。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搞懵了,也不敢打扰他。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等他再起身时,整个人都变得极其精神,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之后他就回到了招待所,后面的行程就回归正轨,仿佛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人们的一场梦一般。
直到他完成这次行程,心满意足地要离开时,谢竹林的主持终于忍不住向他询问起来。但托马斯什么都不愿意说。
当年那件事,死了太多无辜之人,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苦苦哀求,甚至在招待所外跪了两天一夜。
最后,托马斯终于不忍心,见了他,但只允许他问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问题自己能回答,就会告诉他答案;如果自己不能回答,他就必须离开,永不纠缠。
这个要求非常不讲道理,但主持自己有求于人,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他思虑良久,最终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具女尸,究竟是谁。
托马斯犹豫了很久,在他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开口了。对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三千年前的故事。
当时的高原,佛教刚刚传入,还很弱小。当地人主要信仰苯教。
有一天,一位来自印度的尊者路过当地,一个小姑娘对他心生仰慕,便将身上所有财物都送给对方,请对方为自己讲解佛法。
这件事彻底激怒了女孩信仰苯教的家人,他们无法容忍自家孩子背叛信仰,将她毒打之后,决定按照当地的刑罚淹死她。
可没想到,无论河水多么湍急,无论在女孩身上捆绑多少重物,女孩都无法沉底,一直漂浮在水面上。
当地人见到这一幕,害怕了,便将女孩捆得严严实实,关在一个洞穴里,还封死了洞口。
一段时间后,灾祸就出现了。
几个月内,当地每一个参与水刑的人,都在各种意外中淹死了;每一个参与囚困的人,都因各种意外而被困在某个狭小空间中,直到活活饿死后才被人找到。
当地人害怕了,他们认为这是女孩的鬼魂在报复,重金请来了苯教的大法师做法。
但当晚,大法师和随行的弟子也都死了,死法正是他们用来“降服”女孩鬼魂的方法。
没过多久,人心惶惶之中,那位印度尊者再次出现。人们立刻找到他,向他求助。
他则告诉当地人,那个女孩,便是吉祥天母创造的化身,是被吉祥天母派来保护当地佛教的化身。
在那位尊者的点拨下,当地人重新打开封死的洞穴,将那个女孩的遗体取出来。他们这才发现,这么久过去了,女孩的遗体竟然没有一丝腐化,反而如同睡着了一般,纯净而圣洁。
这下,人们对尊者的说法再无半点质疑。他们修建了一座庙宇,世代供奉女孩的遗体,并纷纷改信佛教。
至此,当地风调雨顺,再也没有任何灾祸,更没有发生过任何诡异的事情。
托马斯·杨哈斯本告诉那位方丈,他们非常幸运。因为吉祥天母是一体两面的,她有两幅面孔,一幅忿怒,一幅慈悲。
忿怒面孔的那部分,转世为印度的黑公主,并与自己的五个丈夫一同建造了德里城,最终在珠穆朗玛峰的朝圣之旅中重归极乐,不再过问人间事。
青藏的这位,是慈悲的那一面。
所以三千年前那些人,与二十年前的他们,如此冒犯对方的化身,却也只是一报还一报。
如果换成忿怒那一面,只怕立刻就会降下大灾难,整座高原都不会再有生还者。
托马斯·杨哈斯本问那位主持,当年的人死亡原因虽然诡异,但一定都面容平静、安详,对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安慰主持,这就是吉祥天母慈悲一面的证据。吉祥天母虽然惩罚了他们的冒犯,却也并不折磨他们,只是一报还一报,还在他们死后,接引他们前往极乐,所以他们临终的表情才会如此安详。
解答完这个,托马斯就送客了。
方丈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又为什么这么在意那具化身,他都只说一个问题问完了,不做任何解答。
第二天,他就启程离开了高原。
乔木等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吴二白的故事讲完了,这让他有些难受。
这个故事结构上确实是完整的,但又少了很多期待之中的后续发展与结局。
“然后呢?”他问,“这个英国人怎么样了?那个方丈怎么样了?”
“托马斯·杨哈斯本失踪了,肯定已经死了,毕竟当年他就已经是个老人了,不可能失踪这么多年还能活到现在。”
“失踪?”乔木愕然,“他之后又回来了?”
吴二白大有深意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就是他最后一次中国行。”
停顿片刻后,对方缓缓说道:“他就是这次失踪的,失踪的方式非常诡异。”
托马斯·杨哈斯本本该和随行人员一起乘车返回成都,再坐飞机去香港,然后返回英国。但在回成都的路上,在路过一个小镇歇脚的时候,他失踪了。
当地政府几乎疯了,几乎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他,更没有一个目击者。
他如同凭空蒸发一般,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就凭空消失了。
更要命的是,随行人员清点了他的行李,发现他什么都没带走,不仅如此,甚至将自己的钱包、拐杖和哮喘药都随手扔在了座位上,仿佛只是下车活动一下筋骨。
但更像是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用不上这些“累赘”……
“那那个方丈呢?”乔木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急切地问,“他也失踪了?不会是自杀了吧?”
吴二白缓缓摇头:“方丈还活着。”
“虽然年事已高,但状态还不错,”吴二白平静地说,“我父亲去世后,我还电话向他报过丧,之后每年都会电话问候。”
乔木目瞪口呆。
这个结局是他没想到的,正常的走向不该是要倒霉,所有知情者一起倒霉吗?
渐渐的,冷静下来的他,也将整个故事串了起来。
“这就是吴老先生断言那具尸体活着的原因?”他若有所思,“一具历经三千年而不腐不僵的尸体,能被你们认定不是粽子,又无法判断其状态,那就一定有着某种非常独特的状态……”
吴二白点头:“我父亲认为,那种状态,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甚至可能独一无二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