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美人85(1 / 1)

   第24章白玉美人(二十四)

   那是一个漫长而凄惨的故事,一切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不,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六年前的事了。

   彼时天枫十四郎到处游历,在中土邂逅一个名唤李琦的姑娘,对其一见钟情,不顾家族长老反对,执意以正妻之礼迎娶。

   半年之后,外界传言李琦产下一对龙凤双生胎。“石观音夺走了我,又生下了哥哥,却从未养育我们一天,伊贺家的掌权者们,因我和哥哥并非天枫十四郎骨肉,也时常横眉冷对。自有记忆起,我和哥哥就被关在一间矮矮小小的地下室里,那里潮湿,阴冷,逼仄,闷窒,终年不见天日,只有一群蚯蚓和壁虎,整日与我们俩作伴。”一缕冷风吹散长发,顾白月浑然不觉,兀自低语:“楚大哥,你知道吗,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人天生就应该在地上爬,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拥有一双不听话的双腿,大家都是双手着地,蜗牛似的慢慢蠕动…”“楚大哥,你会笑话我吗?”

   楚留香明亮的眼眸里已经沁出泪水,朗声道:“不会,我永远不会笑话你,谁若是笑话你,谁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顾白月抬头望他:“楚大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楚留香坦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绿,我喜欢你,这里还有很多很多人像我一样喜欢你,只因你本就是世间最好的姑娘。”

   顾白月缓缓一笑,明眸灿然,目光从周围人身上一一扫过,“你们喜欢我的时候,我早已生长成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一副还算健朗的身子,能够行走自如,具备生而为人应有的尊严。可是,倘或让你瞧一瞧我两三岁时的模样,你们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见到了癞头鬼,对我避之唯恐不及了。”

   “据石观音所说,她怀胎时遭受仇家追杀,腹内双胎发育不良,以至于我自呱呱落地那一刻,双腿畸形,脚骨扭曲,襁褓之中就从未踢踏过一下。再加上伊贺家的仆人对我们不上心,任由我和哥哥在腐臭的角落自生自灭,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我孩童时蓬头垢面,枯瘦如柴,双腿细似竹筷,活脱脱像一只小怪物。”听到这里,无花原本冷漠的眉眼,染上一丝哀痛,他揽着顾白月,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她。

   顾白月朝无花笑了笑,“我们俩忍饥挨饿地长到两三岁,还不知道白天与黑夜的区分,还不曾瞧一眼外外面的花鸟虫鱼,有时实在太饿太冷了,就蜷缩着抱在一起,团成一个小小的肉球,几次濒临死亡。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有一次,伊川川谷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囚禁我们的石室坍塌了一角,哥哥灵机一动,从洞口爬了出去…“我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办到的,一个不足三岁,话都不会说的孩子,竞然靠着求生的本能,磕磕绊绊地出去寻找食物,还奇迹般地拿回了煮芋头,那真是我吃过最甜美香糯的芋头了,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那种滋味。”“从那以后,哥哥就经常偷偷溜出去,想方设法地搜寻食物,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都是我们俩的救命稻草。因着哥哥的聪明机灵,我们俩又活了下来,我也渐渐养出一点人模样,也就是这个时候,我们遇见了纪子阿嬷。”“纪子阿嬷是伊贺家最低级的杂役,她清扫庭院时,不小心发现了石室入口,意外见到了我和哥哥,一时口快,夸赞我生得漂亮,被石观音逼迫着挖掉自己的眼睛,那两粒鲜血淋漓的眼珠,就掉落在我们脚边,仿佛正在死死瞪着我,曾一度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噩梦。后来又过不久,大约在我们五岁那年,石观音生下了灵儿。”南宫灵扭头看向虚空:“生而不养,枉为人母。”顾白月:“她生下灵儿不久,意外得知昔日仇敌消息,直接抛夫弃子,回归中原。那时我和哥哥只觉得欢喜,以为此后再也不用受她掌控。奈何天不遂人愿,天枫十四郎为了挽回石观音的心,竞然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亲情,带着我和哥哥一起来到中原。”

   “可笑天枫十四郎从来不懂石观音,小觑了她的心性,她既然已经抛下我和哥哥,又怎么可能因我们回心转意?天枫十四郎冷静下来后,许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渐渐也就不理睬我和哥哥了。”

   “天枫十四郎大约见我们俩都是小孩儿,不足为惧,一路上无论是习武练刀,还是与人交谈,从不避讳我俩,他不知道,哥哥武学天赋奇高,而我可以过目不忘,竞然将他的招式偷学了去。哥哥背着我,趁天枫十四郎哄灵儿入睡时,悄悄逃了出来。”

   回忆暂停,顾白月垂眸凝望无花,“其实哥哥以前很喜欢他那一头长发,但为了能够进入少林寺,习得《易筋经》,他却亲手斩去了。”

   听完这段往事,楚留香恍然大悟:“我们上次去少林寺拜访时,天峰大师认出了你,所以才不肯透露当年之事。”

   顾白月点头:“天峰大师宅心仁厚,不愿当面戳我伤疤。”

   “哥哥初入少林寺时,将我寄养在山腰处猎户家中,他每日往返,不辞辛苦,那段时日,竟然是我们俩此生过得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惜好景不长,石观音不知用了何种阴谋诡计,让天枫十四郎败于她手,听说我们俩的消息后,石观音按图索骥,一路寻了过来。”

   “她见哥哥颇受天峰大师青睐,认为有利可图,干脆让哥哥一直潜伏在少林寺中,继续做和尚,而我则成了她手中人质,被她困在望月小筑。我的人生,不过是从一座监狱,逃往另一座监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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