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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其实从未太平过，每日横死路边的恶魔足够让最慈悲的生灵都见怪不怪，但温泽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是奇形怪状的恶魔尸块随处可见，厚厚堆叠起来，一层又一层，中间往往有巨大的羽翼作为隔离，是精致的飞羽和粗糙的兽毛全部凌乱地混在泥土中，美丽的面容嘶吼着扭曲地融化在金色的火焰中。

长生种的死亡没有流血漂橹，只有壮烈地消散。

就像恶魔终究是一个种族一样，天使也是，甫一进入地狱立刻就团结了起来。

少部分人类退守地狱，肉体凡胎进入逐步缩减的阵法，钢铁洪流被无师自通的恶魔们接手。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骨龙操控炮弹，大笑着炸死了一名强大的四翼权天使，搭上自己下半截身体。

巫妖眼皮子都不抬，苍白的骨杖挥舞，碎裂的骨架便又颤颤巍巍重新凝聚起来，哪怕只能消耗掉一片羽毛上的圣光。

温泽面色青白，双拳紧握，却不能踏出阵法中心一步。

巨大的黑暗中，苏锦正躺在那里，发根已经转变为闪耀的银白色。

大天使长为天界钟爱，永远不会被地狱的魔气污染，相反，魔气还能激发他的血脉本能，让他更快恢复。

而温泽身上的气息隐隐与他牵引，体内的一半魔气竟然直接被净化，转化为了纯净的天使灵气。

庞大的人鱼横卧在死亡之海边缘，身体虽已经被魔气同化成近乎于墨的深蓝，头顶的冠冕却依旧灿烂，嗓音嘹亮，声波所及之处，无一再能站立，敌我不分。身旁稍小一些的人鱼低垂着眼眉，歌声紧随其后，轻柔摄人心魄，眨眼间便将痛苦的灵魂拖入深渊。

一前一后两道声波到了阵法前就失去了攻击性，传到温泽耳边更是无比轻柔：“还有多久？”

对伊诺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温柔的询问，但依旧透露出不耐烦的信息。

无独有偶，Navigator吱哇乱叫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亲爱的的小阿泽，抓紧时间啊，纪月那个死不要脸的都趁机拆了我一节骨头了！”

纪月才不肯背锅，冷嘲道：“加百列还不够让你专心？帮助不需要的话二打一需要吗？”

Navigator假哭：“小阿泽你看他！我需要一个抱抱才能好！”

正和丈夫联手对付乌利尔的卡芙王妃唇角一勾，似乎不经意间错过了一道攻击，那强悍的圣光炮弹就直接越过半边天空，砸在了Navigator身上。

魅魔咬唇惊讶道：“不好意思啊，听你们聊天太投入了，没注意，不过Navigator你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吧~”

温泽差点被阴阳怪气的老祖宗笑死，以及鼓掌。

Navigator憋屈地闭嘴了，纪月翻白眼。

什么傻子，人长辈不在你调戏调戏也就算了，长辈在呢还敢造次，活该被打。

同样在旁听的赛恩斯：“……”又是机器人的一天呢。

黑色烈焰骤然席卷，不仅把这一片的普通天使一扫而空，还烧得许多无辜恶魔吱哇乱叫，还委屈巴巴不敢抱怨。

好在温泽的传音随后就到：“西南边有个空档！”

——事业心的魅魔当然不会在战场上谈情说爱。

赛恩斯自觉自己有了用处，顿时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连火焰也不收起来，直接以自身为中心形成领域，一路上又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恶魔引以为傲的茂密毛发。

温泽安详地闭上眼睛，努力帮助苏锦激发力量恢复自身，感觉好累。

身处绝世大战争，身边都是小学生，没有一个靠谱中，全都给他拖后腿！

到底是在地狱的主场，天使们战斗力受限，即便圣光对恶魔的杀伤力极强，随着几位大天使长统统被牵制住，局面还是趋于平稳，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连人类中特殊能力者都小心翼翼出来杀敌了。

恶魔们看到他们，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让开地方，大恶魔们又隐隐将他们放在保护范围内——其实他们也不想作出这么不符合恶魔格调的事的，但……总不能让人类灭绝吧？谁知道让人间再自由飞翔一次会进化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啊！

阵法中心的温泽已经习惯了努力，可以盘腿坐起来，托着下巴认真看着自己的族人们，甚至隐隐热泪盈眶。

——谁说恶魔奸诈狡猾没有任何美好品质的！看看，一个个的多傲娇！

话说，傲娇算美好品质吗？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附在受伤的人类身上，从单独为人类打开的入口挤了进来。

温泽睫毛颤了颤，感觉有点好笑。

到底是哪个天真的小天使在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难道他们以为堕天使的力量就不会被恶魔发现了吗？

种族之差如天堑，然后才是力量啊。

但阵法确实检测不到生命波动。

温泽叹了口气，琢磨着该怎么修改这个智障阵法。

那影子速度极快，直直地冲着温泽就过来了，大胆到刚刚重伤回来的人类都下意识出手阻拦。

温泽当即变了脸色。

影子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强大力量，这样的压迫感，必然是一位炽天使才能带来。

魔界没有日月，此刻血红的天际却仿佛裂开一道缝隙，一束皎洁月光温温柔柔地照在了黑影之上，为其提供了无尽的庇护。

千米转瞬即至，一把漆黑的匕首点在了温泽背心出。

伊诺目光如电，鱼尾凌空一拍便乘风破浪而来，身后海浪滔天，所经之处无不退避，直奔阵法中心而去。

纪月高高举起手中法杖，却有无数星点白光自在场的人类身上而来，再一挥手，竟牢牢控制住了正肆意翱翔的Navigator！龙身太大，已经来不及调转，龙尾却毫不客气，狠狠一甩，重重将阵法拍出一个大洞。

一群蝙蝠趁机飞了进去，为首者红眸似血，尖锐的牙齿闪着森森寒光。

赛恩斯更是立刻脱离战场，仗着离得近直接冲了进去，火焰熊熊咆哮，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但他们都没有一道金色来得快。

被温泽下意识护在身下的苏锦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纯色的金眸，不复活泼跳脱，仅余无机质的冷漠。

他缓缓站起身，少年纤细的身影在光芒中拉长，逐渐转为宽肩阔背的成年人模样，八对巨大的羽翼自身后展开时似有圣洁虔诚的吟唱声响起，身后的教堂虚影竟缓缓写实。

在教堂虚影出现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天使就全部不受控制地跪拜下去，无分堕落与否，甚至就连许多恶魔都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注意力，缓缓弯下膝盖。

在金色圣光的照耀下，黑影的身体完全僵住，手中匕首已经刺破了温泽背心的皮肉，却再也无法寸进。

米迦勒夺下她手中的匕首，赛恩斯一把抱住温泽缓缓软下的身体。

米迦勒一松手，她就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本能地向着大教堂缓缓俯下身去。

“不！”堕天使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挣扎着嘶吼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再信仰耶和华！”

尖啸声炸响，惊醒了一片差点跪下的恶魔们，也惊醒了所有的天使们。

在恶魔们茫然的注视下，天使们竟然抛下了他们这些对手，再次互相残杀起来！

难道就这么看不起我们？

恶魔们气得撸袖子就要上，却被身边的理智者制止了。

殊不知此时越是看上去冷静的才越是惊恐——这些鸟人的精神污染也太可怕了，他们难道每一个都是主修精神力吗！

米迦勒见局势再一次乱起来，不由得微微蹙眉，一抬手便要将堕天使毙于掌下。

“慢着！”温泽捂着胸口，制止道，“先别着急杀人，至少应该跟我们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米迦勒扭头，一瞬间温泽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类似苏锦每次想跟他耍赖时的表情。

当然，很快就消失了。

这位大天使长表情平平，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述了一个天使被力量诱惑最终堕落甚至还污染其他天使的故事。

前因后果动机过程俱全，但其言语之干巴让每一个认真听他说话的人都露出了痛苦面具。

温泽还没太清醒的脑子都被这干巴大饼卡了一下，才继续道：“这位……沙利叶天使大人的情况我清楚了，那我呢？”说到自己，温泽的脑子就瞬间清明起来，“我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泽在魔生的前十八年都是非常确认自己是一个纯种恶魔的，但现在他第一次不敢了——没有谁家纯种恶魔能被改造成天使恶魔同体的。

这玩意儿上古狠人们早就研究过了，就一句话，走不通。弱了没用强了会炸，这个实验甚至直接出现在每一个靠点谱研究教材的开头，让所有不怕死的也别做没意义的瞎折腾。

当然，分三界后想做也做不了了，毕竟根本抓不到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