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生二7(1 / 2)
“……所以?”
“所以,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当时头回在李府瞧见那株枯海棠,我便认定作凶杀人的不是妖魔,而是厉鬼。海棠树喜阳,若一夜凋零至此,必然是受了极重的阴气摧折。谁知昨夜一看,原来是海棠根处被浇了什么药汁,才急速枯死的。”
司是费力地用筷子跟金黄流油的烤鸡搏斗着,待她一口气说完这串话,终于成功撕下了一只大鸡腿。她用筷子尖提溜着鸡腿,挑了个好下嘴的角度,一门心思地咬下去,喜极而泣:“不愧是芙蓉酒楼的招牌!浮浪山上的厨子何时才能有这等水平!”
她瞟了眼对面大口大口扒拉着饭的伍千一,奇道:“我记得你今早吃过饭了的,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般?”
对方面前的碗里的菜已经摞到冒尖。伍千一塞得腮帮子鼓鼓,口齿含混道:“这顿饭既是司姑娘花银子请的,小生若不吃得尽兴,怎么对得起司姑娘的慷慨解囊?”
“歪理邪说!我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司是手如风筷如电,一把抢走了伍千一正要夹走的一块茄子。她看着一桌已所剩无几的菜,气得跺脚,喝令道:“现在起,桌上的菜你都不许再动!”
伍千一乖乖捧着碗往后挪了几寸以示和桌上的菜划清界限,提醒道:“那个,司姑娘方才的故事还没讲完呢。所以李府究竟怎么回事?”
“李府嘛……”司是余怒未消,以筷作刀用力扎进烤鸡,嘟囔道:“说不定当时还真被你猜着了。”
“姑娘的意思是,前几日李老太爷当真是被……”
伍千一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概是那李公子残杀亲父,又悄悄毁了海棠树,想嫁祸给这些日子镇上肆虐的怪异之物。结果还真就这么巧,为祸镇上的就是厉鬼,这不昨晚就索命去了。”
想到昨晚自己失之毫厘,司是的眉毛又拧到了一起。
伍千一也诧异道:“没想到还有司姑娘逮不住的邪祟。”
“不是抓不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它专挑我睡觉的时候动手,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还有那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跑得那么快——”
司是拔高声音反驳,在安静的大堂里分外突兀。
她戛然刹住话,四下打量了一圈,疑惑道:“这芙蓉酒楼不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么,照理这会应该很热闹才是,怎么来吃饭的没几个人?”
“这么说来,方才街上的摊贩和行人也比前日少了不少。并且小生见许多人脸上似有惶恐之色。”伍千一咽下最后一口饭菜,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碗边,跟着揣测道:“莫不是因为昨夜李公子被杀一事?”
“前些日子死了那么多人,都未见镇民这么大反应呢。”
伍千一或许是这顿饭吃得太过快心遂意,难得心直口快道:“或许是司姑娘亲临镇上,却依旧有血案发生,人们才——”
他瞄见司是杀气腾腾的眼神,默默闭嘴低头,假装继续扒拉着空碗。
“这位小哥!”
司是招手叫住了旁边路过的一位店小二。那伙计闻声麻利地跑过来,“哎,两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无事,只是我们觉着镇上今日气氛貌似有些异样,你可知道这是为何?”司是和颜悦色问道。
店小二脸色忽变,压低喉咙道:“二位不知道?隔壁的涉观镇……”
“——怎么了?”司是心一提,见他不知是吞吞吐吐还是有意卖关子,忍不住催促道。
那店小二的紧张却不似作假。他挽了把袖子,仿佛预备开场的说书人一般,伸出一根指头朝空中虚点了点,慎重其事道:
“那、那个魔星,昨日在隔壁镇子出现了!”
“哎?怎么,是隔壁镇也出命案了吗?”
伍千一犹自茫然,追问了一句。
“所幸没有。”店小二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留下一句“客官有事再吩咐”便匆匆离去了。
伍千一抓了抓头发,转回头却见司是手劲一松,筷子夹着的一块鸡肉径直落回了盘子里。
她牢牢地盯着自己前方的虚空,舌尖下意识地抵着侧边的牙齿,神情罕见的严肃。这般一动不动魂游天外了片刻,她才如梦初醒,面色一言难尽地放下筷子。
“司姑娘?”
伍千一小心翼翼开口。
“唉……!”
司是垮下肩膀,惆怅地不答反问:“你不会不知道那个魔星吧?”
“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伍千一咬着筷子,状似思索,“好像是那位出身呼星召鬼城的……?”
“你一个妖魔缠身的家伙,居然对他所知甚少。”司是提不起劲地质问了一句。
“小生孤陋寡闻了。”伍千一唯唯诺诺,随即禁不住问道:“司姑娘怎么对那人如此——”
他这回谨慎地想了想,挑了个词:“——在意?”
“你别乱猜。反正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司是为避免自己的形象一跌再跌,迅速制止他的猜测。
“……”
伍千一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仿佛在认真思忖着什么。但这副肃静的模样也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且慢,既然那人来自呼星召鬼城,不会就是他召出恶鬼的吧!”
他发现了什么惊天真相一般豁然贯通。
“啊呀,你怎么还真是如此孤陋寡闻。”司是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一个书生,难道不知道‘呼星召鬼’是出自前朝诗鬼之句‘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但那城中集聚的非鬼非妖,而全是魔道之人。妖、魔、鬼三者虽然常常被一同提起,彼此却毫不相干,纵然是那小魔星也没有遣鬼之能。”
她自言自语:“至少我希望他跟谷禄镇的事没什么关系……”
……现在就是很后悔。
司是啊司是,你溜下山也就算了,还偏偏趟进了这摊浑水。
司是举目望苍天,深觉那天随意卜得的“不宜出行”,似乎开始有点言之有理了。
天色渐暗。镇上点起的灯似乎比往常少了许多,连吹过的风都呜呜咽咽地带着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