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生1(2 / 2)
“琬琬遭梦魇了?”虞氏怜爱地抱起她,见幼女面色仍有些苍白,更是心疼不已,正当这时,却又有个声音不满道:“我唤了你那样多声你都不理我,怎的阿娘一唤你就应?”
那是个六七岁的女童,同妇人一般的秀美精致,一看便是母女。“阿姊怪我。”她涩涩道,想及那诸多血泪往事,实在心绪纷杂,不能再多说半个字,虞氏以为她大病初愈精力不济,便温声吩咐:“意初,琬琬还病着,你一个做姐姐的,怎么还计较她不理你?”
“我没计较!”薛意初有些委屈道,但见妹妹仍旧怔怔的,不似从前明快鲜活,心头反而真涌上了些害怕,上前依依执着妹妹的手,软语道:“琬琬,阿姊没怪你。”
薛明琬没说话,只回握着姐姐的手,轻轻摇着头,虞氏看不下去,上前将她们的手分开:“好啦,有什么事待琬琬病好再说,意初,你先回房中去。”
她让侍女带薛意初回了阁中,自己亲执了药碗,一勺勺哄了幼女喝去,边哄着,还不忘叮咛道:“你病得这样重,后日宁国公主下嫁便莫去了,可惜了刚给你和意初裁的衣裳------”
她本是随口一说,尚在病中的幼女却忽攥住她衣袖,一双明眸似蕴寒星,坚定道:“母亲,女儿要去。”
待到母亲及侍女们都离去,薛明琬望着床廊上雕的飞卷流云,忍不住轻轻抚摸那檀木,心生怅然。
泰康二十五年,皇后亲蚕,见彩霞祥云,遂命于凤榻上镌刻云纹,一时京中大盛此风,至建昭、延盛二朝,西风渐盛,江南式微,再无以云纹饰拔步床者。
不知是不是她临去时仍心怀忧愤,神佛竟许她重活一世,再世为人:她还是韩城薛氏的嫡幼女,养在深闺,不知愁苦,一派天真,她最爱的是母亲和姐姐,一心以为她们是自己最亲近最珍爱的人,不知晓命运的残酷坎坷,会如风刀霜剑加诸在她们身上。
大秦立国,起于关中,及太/祖登基,改元武兴,分封随同起事的十八人为国公,即“武兴十八公”,又称“关中勋贵”。太/祖尚武,起事后先伐金贼、又灭南宋,天下一统后又挥师北上征伐鞑靼,武兴十三年崩于北征途中,太子继位,改元泰康,即当朝圣上。
圣上即位后深感太/祖连年征伐、有伤国本,遂不再行征伐事,六年前睿王殉国,更是再不愿兴刀兵,诏与鞑靼约和,削减军备,即“泰康偃武”,对父亲,圣上亦好意安抚,甚至亲自做起了媒,命关中勋贵多与江南士族联姻,化干戈为玉帛。
她父母便是其中一对。不比旁的贵戚之家多互憎怨偶,她父亲是朗如日月的美郎君,母亲是美如芝兰的俏佳人,成婚多年互敬互爱,不仅别无异腹之子,父亲更连个妾氏通房也无,长安提及他们,皆道愿做虞氏女、愿嫁薛家郎,上至皇族贵戚、下至高官列侯,如若嫁女多希冀母亲能亲往送嫁,以沾得夫妻和美、儿女双全的福泽。
母亲出嫁后连得三子,泰康二十一年,父亲北上议和、立功而返,归时正逢母亲生下一对双生女儿,阖族皆以为是天降吉兆,待她们姐妹如珠如宝。姐姐幼时病过一场,身子教常人羸弱许多,更得父母兄长怜惜,生恐磕着碰着。
她们虽是双生,容貌性情却迥异,阿姊似母,少时即有殊色,见者无不赞其“望若谪仙,见之忘俗”,她却肖父,虽亦常被夸赞容貌,却终究逊色阿姊三分。父亲颇以她们姐妹为傲,后来有相面大师道她们命格显贵,非寻常勋贵人家能受,更是娇养疼爱,用心甚过三位兄长。
显贵又如何?若是能选,她倒宁可不要这显贵命格。薛明琬摇摇头,不愿再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转而想到另一桩迫在眉睫之事,神情郑重许多。
后日是泰康二十八年七月二十三,宁国公主的婚期。
一切的孽缘因果,皆因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