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教3(1 / 2)

3、

玉皇山依旧沐浴在春日灿阳里,长街闪闪发亮,如同午后半睡半醒的白日幻梦里。

有人撑着伞从长街尽头走来。

世界是白色的,在发光。

伞是青色,红衣是冷的。

他走在光影间错的明暗里。

像从荒芜的梦里走进玉皇山的盛春。

“……这曳月究竟做了什么背叛之事,导致师徒反目,竟令嬴祇帝尊亲手杀他?既恨他至此,连一尊雕像也迁怒,又为何千年后逆天而行复生他?”

青伞边沿坠着一个风铃,发出一阵幽幽轻响。

茶馆争论的诸人不由一顿,向声音的来处望去。

青伞遮了他的眉目,只看见露出的一截玉白的下颌,人偶似的虚妄脆弱。

仿佛玉雪雕琢而成,稍微用力便要碎了。

墨色散落的长发是莹润如绸缎如镜子一般的黑。

唇是红的,该是春天吻过水面的花,优美又温润。

紧抿的唇线,却说不出的冷漠。

他径直穿过安静的人群,走向茶馆的角落。

像从深谷陵寝走出的白日鬼魅。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说书人将扇子敲合掌心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

茶馆一片哀嚎叹气,打赏不断落入盘中,但那说书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了。

茶客们和相熟的人讨论着方才的故事,各自衍生开新的话题。

只有那位红衣青年,手指安安静静搭在茶盏边,对这耳边言语没有表露一丝情绪。

“兄台,在下可否同坐?”方才那位锦衣年轻客人上前搭讪。

话一出口,锦衣年轻人自己先顿了一下。

因为他诧异地发现,红衣青年所在的那桌并非只他一人,正对着茶馆众人那面还坐着一个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青衣男子。

红衣青年的茶杯稍空,对方便细心地添上新茶,显然两人是一起来的。

可他们竟从未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注意力都在红衣青年一人身上。

那男子此刻用冰冷不善的眼神看来,显然觉得被打扰,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锦衣年轻人却不是会看人脸色的,对被自己忽略的冷峻男子略带歉意地笑笑。

“阁下随意。”声线如冰玉落水,轻得以为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听。

“如此多谢。”锦衣年轻人愣在那里,因为这句感谢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一个年轻书生的声音。

朗然的声音尾音处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轻快活泼,仿佛说话的人心中从未有让他不如意不快活之事,故而心中时时愉悦,意气勃发。

同他说书时的声音并不一样。

锦衣年轻人便看到,在他走神的时候,已经有一人先他一步在这张桌子的空位处坐下了。

青衣男子眉头皱起,一视同仁,不悦地看向这不速之客。

“在下卢原,东海人士,不知几位如何称……”锦衣年轻人在说书人之后入座,目光望向红衣青年的脸,口中的话却在那一瞬戛然而止。

说书人对着冷脸盯他的青衣男子,善解人意道:“兄台,这位卢原公子请教您如何称呼呢。”

“孤皇山,孟临泽。”不甘愿的声音冷邦邦的,遮掩不住的骄矜。

卢原回神,一脸惊喜:“啊,失敬,没想到竟是孤皇山的师兄,在下来此正是想要拜入孤皇山的。”

用不着孟临泽搭话,卢原的话匣子便打开了,自顾自说起来。

说修真界各大宗派的门户之见,许多招收弟子分内外门也罢了,更分血脉谱系,要不然就是从小去凡间挑选根骨资质绝佳的孩童带回来。

“似我们这样年岁大了才踏上修行路,还有身后拖累的很少有愿意接收的,若是之前散学了别家,更加被拒之门外。幸而听闻玉皇山却例外……”

见卢原称颂师门,孟临泽冷傲的神情略略缓和:“孤皇山从不在意弟子出处。帝尊有教无类,百无禁忌,只要通过了测试便可入得宗门,门下赏罚分明,进阶只看能力贡献不看出身资历年龄。只是,门中久不招收新弟子了,今次开山,恐怕前来考核的人太多。”

并未听出对方言下之意,对他能否通过考核持保留态度。

只听到对方提起嬴祇帝尊,卢原顿时眼眸晶亮满是憧憬,赞美之言更是滔滔不绝。

“听说万年以来,修真界登仙成功的帝尊不过才寥寥三人。前两个已经是数千年前,如今已有近万年岁,早已经渺然隐于人前,不知道是在闭关以待飞升,还是已经天人五衰,唯见他们的后人出面主事一方。而嬴祇帝尊不到千岁便已登仙,如此天赋绝伦,又如此年轻的帝尊,真是旷古未闻啊。”

说书人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红衣青年:“是吗?”

一边用茶馆的茶壶为卢原斟了一盏茶。

卢原颇为兴奋:“确是如此,我来之前便到处听闻,都说天下的气运已然向孤皇山倾聚而来。说来惭愧,在下所知都是纸上得来的,道听途说罢了,但此次亲眼看见玉皇镇这个孤皇山下的偏僻小镇都能如此热闹,汇聚似……这般的神仙人物,便可知传言实在不虚……”

卢原一边接过说书人的茶,一边终是忍不住看向一旁安静不语的红衣青年,再次向他搭话:“这位公子也是孤皇山的师兄吗?还是同我一般来拜师的?若是如此大家有机会做一同修行的师兄弟了。”

“我的眼睛落在孤皇山……”那人面上无波澜,声线很轻很缓,“我来找回。”

他依旧坐在茶馆的角落。

依旧穿着那身红衣,和上次不同的是,他的眼睛被一条三指宽的蓝色鲛纱虚缚着。

脸色跟上次比起来更加苍白,神情也更加冷漠。

更加不像一个活人。

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没有表情的神情,就好像说话的人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偶人,让这句话又添几分诡异。

卢原端茶的手一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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