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宣德(1)305(2 / 2)

“唉……先帝去了之后,感觉我们这边日子一下子就不行了。”

“咳咳,别说这种话。”男人警惕说着,女人却道:

“我又不与旁人说,况且村中许多人每天都在晒场说,也没见赵村吏和孙村吏说什么,你怕什么。”

“这么大胆?”男人显然没想到自己家乡的人有那么大胆,女人却道:

“不止我们村,许多人都觉得自从先帝去了,如今朝廷便都不重视咱们关外了。”

“村里有些人去了南边,说是就连西南的云南、南中那些地方都比我们这边好,一年起码有三个月散工做。”

“反倒是我们这边,一年连一个月都凑不齐。”

女人的态度,其实也代表了广袤东北大地上所生活的百姓态度。

对此,男人也只能点头安抚:“行了,这次朝廷派我们来,就是为了关外的发展。”

“听闻朝廷调拨了两千万贯给工部,让工部对燕然、大宁、渤海进行开发,好日子就快来了。”

“希望吧。”女人唏嘘一声,随后便专心做饭了。

他们夫妻的对话,只是这个时代下关外百姓生活的一个缩影。

凭借着洪熙年间的扶持和照顾,如今关外的百姓尽管还能吃吃老本,可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了。

当然,相比较他们的日子,大明朝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过的不如他们。

“铛……”

清晨,当钟声在宏伟的钟楼上作响,人口突破百万人的北京城也渐渐苏醒。

武英殿内,六部、六府、殿阁、都察院等二十余名官员分别坐在一张宽丈许,长二丈余的桌子两侧,随着脚步声从偏殿作响,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在那道脚步声主人走上金台的时候躬身作揖。

“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入座吧!”

当有力的声音从金台上传下来,不过五十岁却依旧年轻的朱瞻壑扫视众人。

在朱瞻壑身旁,三十岁的朱祁钺则是相比较十年前沉稳许多,而群臣们目光也多在他身上。

自世宗武皇帝驾崩后,庙堂发生了许多变化,这其中首要便是昔年东宫的官员得到了拔擢。

这点,从如今能来武英殿议事的二十余名官员中也能看出。

吏部尚书陆愈、户部尚书王回、刑部尚书徐硕,礼部尚书江淮,兵部尚书王骥,工部尚书赵轨……

尽管都是六七十岁的老臣,但朱瞻壑却依旧在任用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在过去十年将大明朝治理的蒸蒸日上。

在六部之外,六府也基本是东宫班底。

六军都督府中的中军都督郭登、南军都督南洲伯蒋贵、北军都督成国公朱勇、西军都督越国公杨朔、海军都督辽国公孟懋。

瞧着这些人,朱瞻壑十分满意,但同样担心他们的年纪。

只是在他目光扫视到殿阁与都察院官员的时候,他稍微不安的心又放了下来。

朱瞻壑当了四十年太子,其中十余年都在监国,其实他心里一直比较疲惫,加上自家父亲让自己多听听自家儿子的话,所以朱祁钺成为太子后,每年朱瞻壑都会委任他为一两个月的监国,而他自己则是去南京祭祖。

长此以往,朱祁钺也早早培养起了自己的班底。

殿阁与都察院,便是他所培养班底之所在。

“陛下,北边的两千万贯已经拨给到户,随时可以动工。”

户部尚书王回作揖行礼,朱瞻壑闻言收敛心神,将目光放到了殿上。

“朕知道了,户部递交的奏疏,朕也已经都看过了。”

“过去十年,朝廷的财政收入虽然不断增加,至今九千五百余万贯,可支出也同样增加。”

“去岁朝廷积存不过四百余万贯,甚至比之不如前朝先帝在位时,诸位有何见解?”

朱瞻壑一句话道出大明朝的财政情况,对此群臣眼观鼻鼻观心,殿阁中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走出来作揖道:

“陛下,近十年来,朝廷的支出主要在行政上,而行政中又以官员俸禄、教习俸禄、军队军饷为最。”

“臣看过户部的奏疏,这三项中,官员俸禄四千四百余万,教习二千四百余万,军饷仅一千八百万。”

“这其中,军队的军饷开支不能再削,反倒是需要增加。而官员俸禄自元年而今一直在增加,天下一亿八千余万口,然文官便七万六千余人,吏员更是屡创新高,至今七十五万人有余。”

“先帝在位时,一吏可治三百口,而今比例远超先帝时比例,可吏治却日渐低下,许多地方人口逐渐增加,赋税却逐年走低。”

“这其中的差额,大多都是被这些胥吏贪墨,若是不整治,我大明朝真不知道还能供他们吸血多少年。”

此人站出直言,朱瞻壑满意点头,朱祁钺也挺了挺胸膛,显然此人是他的人。

“李贤说的不错,尔等以为呢?”

朱瞻壑质问群臣,都察院的一名官员当即作揖道:“冗官冗吏,理当整治,臣都察院左都御史于谦请命京察天下!”

面对于谦的站出,众人面色各异,其中不少人隐隐带着几分讥笑。

王回平淡着脸,不等朱瞻壑开口便主动站出作揖:

“以先帝时期的吏治比例治如今天下虽也适用,然即便裁汰十五万吏员,也仅能开源三百万。”

“近些年来,教育司每年支出增长迅猛,若是依旧按照先帝时期遗留的以一师治三十人之法,恐怕教育开销会日渐走高,直到朝廷承受不住。”

“臣户部尚书王回谏言,改旧制为一师治四十人,此法若施行,应当能节省六百万。”

“这一前一后,便可节省九百万贯。”

王回话音落下,江淮便皱眉上前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如此不妥,国朝以教育为根本,近些年来若非官学向太学输送学士,当下许多科技产物都无法得到进步,饶是勒紧腰带,也不能苛刻教育。”

江淮知道大明朝的官学教育有多么重要,而王回也并非认识不到,只是双方站在的立场不同。

“陛下,不如将旧制改为一师治三十五人如何?”

“只是增加五人,想来应该影响不大。”

陆愈站出作揖行礼,朱瞻壑闻言略皱眉头。

“陛下,臣以为当下恐怕得提早开源节流了。”

七十七岁的兵部尚书王骥缓缓作揖,他的身子还算健朗,对于他的话,众人也不敢无视。

感受众人目光,王骥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所讨论的并无问题,然而近些年来国朝开支过多,先帝遗留钱粮耗费过半。”

“今河中钦察分裂,帖木儿日渐强盛,有吞并钦察之意图。”

“加之日本私下吞并关西、关东不少小国,隐隐有抬头之势。”

“印度厮当那边货币消耗一空,贸易上本该是开采资源与我们互市,然而当地各国拒不配合,甚至出言侮辱朝廷。”

“昆仑洲朝鲜、暹罗、日本等国尽管明面上没有战事,私底下却摩擦不断。”

“西洲弗朗机(葡萄牙)、暗厄利亚(英国)、波尔杜噶尔(西班牙)、弗朗擦(法国)等国据闻也开始使用从鲁迷国(奥斯曼)传入的火绳枪。”

“这些蛮夷野心不浅,尽管如今还未对朝廷造成威胁,可难免日后会造成威胁。”

“一千八百万贯的军费固然多,但为了维护朝廷的疆域与贸易,海军扩军势在必行。”

兵部掌管兵马司,以及军队物资后勤这块,故此王骥开口建议是很正常的。

在他开口过后,海军都督孟懋便主动作揖道:“陛下,臣建议扩海军为十八卫,另外海军的大宝船、大福船也可以渐渐淘汰为补给舰。”

“海军的主力舰应当更改为当下五千吨的战列舰,另外三千吨的驱逐舰和一千五百吨的护卫舰也应该增加。”

孟懋说罢,朱瞻壑主动询问道:“现在海军蒸汽军舰数量几何?”

“回陛下。”孟懋深吸一口气,及时汇报道:

“当下五千吨战列舰仅有三艘,三千吨驱逐舰八艘,两千吨以下的护卫舰三十二艘。”

“如果只是维护海域,如今军舰数量完全足够,但各国显然已经轻视朝廷,若是日后爆发战争,海军眼下的蒸汽军舰恐怕无法维持多点作战。”

蒸汽军舰装备军队的时间不超过十五年,由于技术在不断进步,建造速度一直被控制,所以数量并不算多。

现在的大明海军,主要还是以风帆动力为主的大宝船和大福船为主力舰。

“按照海军的设想,朝廷在海上需要多少军舰才能满足对大西洋、小西洋、东洋、南洋的多点控制和作战?”

朱祁钺主动开口,军事上他比自家父亲更懂。

“每片海域最少需要三支舰队,恐怕最少需要五千吨及以上战列舰三十六艘,三千吨驱逐舰一百零八艘,护卫舰三百二十四艘,另外需要万吨以上补给舰二十四艘。”

孟懋缓缓开口,群臣闻声先后深吸一口气。

军舰的造价并不是秘密,例如最新下水的“廉颇号”五千吨的战列舰就耗费了三十万贯。

按照孟懋的说法,光是三十六艘战列舰就需要一千余万贯,其余的驱逐舰和护卫舰、补给舰则是造价在十几万到几万贯不等。

仔细算下来,总价恐怕不低于三千万贯。

如此大笔开支,也难怪众人会露出这种神色了,毕竟现如今的大明并不需要如此庞大的舰队。

当然,朱祁钺并未被如此庞大的舰队规模和开支给吓到,因为他知道海军并非一次性花费那么多钱粮。

以大明六大船厂和十余家国营船厂的造船实力,起码需要十几年时间,才能陆陆续续将这五百多艘军舰和补给舰给下水。

“军舰这边你与户部和工部沟通,与船厂拟个章程出来,朝廷每年按时调拨钱粮给船厂。”

“这期间,若是几大船厂有吨位更大的军舰下水成功,海军也可以修改订单来不断提升实力。”

朱祁钺虽然是太子,但他却已经看过自家爷爷留下的那五册书籍。

他很清楚的明白,大明朝想要持续的强盛下去,就必须保障内循环和海外利益,而后者便需要实力足够强大的海军作为支撑。

“臣领教令……”

孟懋作揖应下,朱瞻壑眼见海军的事情被自家儿子定调,他也开口说道:

“教育的事情便按照尔等所说改制,此外帖木儿和钦察那边的局势紧张,如今西域铁路虽然通畅数年,可西域三都司的移民数量却尤为不足。”

“南洲尽管经营二十余年,可移民亦不过才区区十余万,坐拥无数矿脉却无法开采。”

“朕决意在浙江、南直隶、江西等地征军户三十六卫,其中二十四卫戍边北庭、河中,十二卫戍边南洲。”

“这件事情六部操办好,莫让百姓吃了亏,也别让下面的贪官污吏讨了便宜。”

朱瞻壑说罢,目光看向了于谦与于谦身旁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孟存。

“朝廷已经许多年未曾京察,而今官吏冗员,效率不佳,理应京察。”

“于谦,朕命你携五司官员京察天下。”

“臣!领旨谢恩!”于谦不假思索作揖行礼,将这件众人头疼的差事应下。

王回、王骥、徐硕分别瞥了一眼于谦,没有多说什么,可眼底尽是淡漠。

江淮与陆愈眉头微皱,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没说。

“退朝!”

朱瞻壑轻飘飘一句话,随后起身带着朱祁钺向偏殿走去。

“陛下千秋万岁……”

群臣作揖行礼,安静等待这两位返回偏殿后,这才目光互相扫视起来。

于谦转身走出武英殿,陆愈见状叹了口气,可下一秒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瞧着二人背影,有人平淡,有人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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