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_分节阅读_第649节(2 / 2)

  侍卫亲军六千步卒屯于醋沟大营,主要任务就是阻击可能从八角镇杀来的梁军。老实说,邵树德对他们的战斗力不是很放心,故安排了铁骑军四千骑协助迟滞敌军,给中牟这边围歼朱友裕争取时间。

  至于说围点打援,根本不成熟。你有几个兵围?又有几个兵打援?围住长直军要多少人?虽说不用像“十则围之”那么夸张,但把中牟、官渡城附近的五万兵力全用上却是必须的。

  那样的话,能打援的其实也就四千铁骑军、一万侍卫亲军,这点兵力,打个鸡儿,被朱全忠一路推到中牟,然后来个里应外合倒有很大可能。

  兵法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五则攻之”做到了,如今需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然后调整状态,迎接梁人可能前来的援军。

  “大王,梁军若从八角镇西出,很可能是朱全忠亲领,兵力当在三万以上,不可轻忽。”陈诚说道。

  “先吃掉朱友裕这一万多人,后面可就从容许多了。想战便战,不想战则相持,全忠能奈我何?”邵树德说道。

  七年多了,朱全忠最难受的恐怕就是想决战而不得。等到双方决战了,又是许州大战那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邵树德仔细想想,换在他朱全忠这个位置,也是个死结。你打哪里?打河中,一路攻关隘过去?打崤函谷道,同样是攻关隘过去。打南阳,北边过来了。打河阳,南边攻入颍、蔡了。就是想军事冒险,出什么奇谋绝招都没地方出。

  什么叫四战之地?这就是四战之地。他没有输在战场上,输在了地缘劣势上。

  “若全忠亲征,或可想办法将其拦住。”赵光逢突然说道:“不令其跑回汴州,否则还有得纠缠。”

  “看朱全忠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邵树德的目光重新转向城外的战场,那边的厮杀即将开始。

  朱友裕亲自登上了寨墙,鼓舞士气。

  长直军新败,必须他这个主将身先士卒了,不然怕是顶不得多久。

  营外响起了有节奏的号子声,那是天雄军在泥泞的土地里推着云梯车。

  有心出营厮杀,捣毁夏人的填壕车、云梯车,但一则雨势太大,很难将其烧毁,二则军心士气低落,可能没几个人愿意出营。

  “还为朱全忠卖命作甚?何不降了?”

  “我天雄军中便有梁地士卒,如今都是同袍啦。”

  “再不出营,破寨之后,片甲不留!”

  营外响起了劝降声。呼喊的人嗓门奇大,顺风飘进了营内。

  朱友裕暗叹一声,今日必须得在寨墙上拼命了。若他避而不战,只驱使将士们厮杀的话,营垒多半无法长期坚守下去。

  “嘎啦嘎啦……”营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转轴声,朱友裕神情一凛,握紧了手里的宝剑。

  “杀!”寨墙上猛然暴发了激烈的交锋,顺着云梯往上爬的天雄军将士奋不顾身,直扑寨头。

  一个被捅下去后,第二个接着上,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攻势没有丝毫停顿。

  朱友裕带着亲兵,机械地挥舞着器械,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拼死阻敌。

  他已经很累了,但强打起精神,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剑砍卷刃了就换一把刀,刀也用废了之后就换成了斧子。

  这一打就打到了天色将暗。天雄军终于打不动了,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朱友裕几乎浑身脱力,被亲兵搀扶了下去,艰难地坐在胡床上。

  身上有一些细微的伤口,奋力厮杀时不觉得,如今却是阵阵钻心的疼痛。

  他知道,必须静卧养伤了,但如今没这个条件。他必须站在墙头,不能露出丝毫软弱,不然这营垒也就守不下去了。

  将士们感佩他亲自断后,救了许多人的命。但这种感激之情不是无限的,它会消耗。拖的时间越长,战斗越激烈,它消耗得就越快。

  “贼人又上来啦。”西面寨墙上响起了惊呼。

  “随我杀敌!”朱友裕勉力起身,接过一把新剑,大踏步上了墙头,丝毫看不出来受伤的样子。

  尚存几分血性的军士见状,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攻来的是天德军及部分河南府乡勇。他们扛着简易木梯,从西侧寨墙攻了上来。

  血腥的搏杀几乎在瞬间展开。

  天德军纵然战斗力不如天雄军,但他们是生力军,攻击的势头依然不容小觑。双方的尸体如雨点般洒落,不一会儿就填满了营寨外的壕沟。

  杀至半夜,天雄军又从南侧发起了进攻。守军尽量利用墙头人数和居高临下的优势,拼尽全力抵挡。

  朱友裕就像个救火队员,一会在这边,一会在那边。不知不觉间,身上又增添了数道伤口,体力也消耗到了极致。

  寅时,夏军终于退去。

  朱友裕直接摔倒在了墙头,军士们大哗。

  亲兵将他搀扶了下来。

  朱友裕无力地靠坐在胡床上。伤口不停地向外渗着鲜血,怎么都止不住。

  站在周围的长直军将士默默看着,尽皆感伤不已。

  “何必如此丧气?”朱友裕突然笑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微弱,但依然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当武夫的终有这么一天。我这一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啦。打了太多仗,杀了太多人,我这身体自己清楚,临老了怕是够呛。与其被病痛折磨于榻上,不如痛痛快快战死,就是苦了你们了。”

  有亲兵流了眼泪。

  “崔四郎,别小儿女作态。”朱友裕看着安静的夜空,叹道:“我朱家穷途末路啦,也没什么好给大家的了。你们跟我征战了十余年,从关中到河南,本想给你们一个富贵,如今看来自身难保了。”

  “世子不用多说了,我等富贵也享了,女人也玩了,如今贱命一条,没什么可惜的。与夏贼一起拼死算逑。”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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