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_分节阅读_第1159节(2 / 2)
幽州的移民,其实也进入到尾声了,最多再持续三年,差不多就会稳定下来。到了那时,原幽州镇诸州也将成为大夏的核心基本盘——所谓基本盘,核心在于人,邵树德早早把握住了这个关键。
“三茬轮作制会深入推广,配套之牲畜、农具以及足够的农学生,臣已多方联络,可陆续解决。”
“很好。”邵树德点评了一句:“农牧并举之策,其意义并不在于农业,你能认识到其重要性,很好。”
三茬轮作制带来的农业可持续性增产,固然让人欣喜。但除此之外所带来的商业、手工业的繁荣,同样让邵树德很重视。
皮革、牛筋、牛角、毛布、奶制品、烈酒等等,这是一连串的产业,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它们的存在,将给北方农民带来大量的现金收入,其意义非同小可。
古来盛时,农民家里或许有足够的粮食,比如开元、天宝年间,耕作三年便有一年积蓄,谓之盛世。但农民们获取现金的渠道还是很少,生活提升到一定程度后,便上不去了,好像有条天堑横在那里一样。
再从整体来说,随着气候的持续变冷,北方很多地方已经不再适合蚕桑。唐时有“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但现在你去泾原看看,还有没有人种桑织布了?很少很少了。
说实话,现在绢帛的价格还是高于毛布的。如果有选择,泾原百姓还是乐意织绸,而不是养了一大堆绵羊织毛布。
但比起三十年前,气温的下降已经让人有所觉察了,传统的种桑织布的生产模式已经走向末路,不得不进行改变。
来这世间一遭,享受了诸般用度,玩弄了那么多女人,邵树德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北方百姓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让他们原有的生活水平不至于彻底崩溃,甚至还隐有上升。
再把视角放大一些,气候变冷之后,南方将会慢慢变得宜居,经济会一年比一年好。从平衡南北方经济差异的角度来说,这也是必要的举措。
最后便是国防方面的作用了,这个无需多说,所有人都明白。
“至潞县的一等国道,年中便可完工。下半年,臣会征发役徒,继续向东修路。”封衡又道。
“这个事情不止北平府一家,要与蓟州、平州、营州相互协调。”邵树德说道。
河北的一等国道,目前主要修建北部这一段。
昌平至北平的去年就完工了,北平到潞县的即将完工,未来会一直向东,修到营州。至于后半部分是走沿海辽西走廊,还是传统出塞道路,到时候再看。
“教化之事,臣会督促各县广办经学、农学、医学、数学、工学,争取至少普及经学、农学、医学三类学校。”封衡继续说道。
“封卿倒是实诚。”邵树德笑道:“如此甚好。数学、工学州里办学即可。”
县一级设立经学、医学,这是前唐就有的规矩,普及得很好,相关人才也很多。但大夏极端重视农业,现在农学也是根基之一。
农学生干得好的,也能升官升上去,虽然目前最高只到州一级,大部分还在县里打转,但这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当然,就前唐来说,各种稀奇古怪身份的人都能当官,大家早就习惯了。
邵树德也一直在给人们灌输一个印象:并非只有科举出身的人才能当官,科举出身之中,进士科虽然最重要,但也不是唯一途径。
他是绝不允许科举统一官场的。宋代宰相全员进士出身,且高第比例居然高于唐代,宰相以下的官位大体相仿,这是很不可思议的。按理来说,更严格的科举制度应该会给予普通人更多的机会,但事实并非如此。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堵塞了其他出身的官员的路,比如“军转干部”,以及他们用命换来的子孙荫官的上升途径。
这个比例其实是非常大的。
武人在战场上拿命拼,还不是为了封妻荫子?你堵住了这条路,或者把荫官的天花板上限给拉低了,自然打击积极性。既如此,这个天下是你们科举文人的,你们自己去玩好了,老子在战场上意思意思就得了,何必去拼?
凡事过犹不及,各个渠道出身的官员平衡竞争是最合适的。
“贸易之事,臣打算扩建直沽港,以更好地沟通辽东道乃至南方。”封衡最后说道:“臣思来想去,再过数十年,辽东定然为国之重镇,与中原之联系日益提升。而南方纳入王化,将来也要与北都联系,直沽港现在堪堪够用,但未来则不一定,扩建势在必行。”
邵树德点了点头。
水运是便利的,这都知道。北平作为北都,现在粮食产量颇为丰裕,但将来呢?他不确定气候变化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未雨绸缪总是对的。
况且有时候不仅仅是气候所带来的问题。
古今中外,很多首都原本都定在物产丰饶的地方,为何渐渐地粮食不够吃了?
一是需要供应大量官员、士兵、商人、手工业者等不事生产的人群。
二是首都的商业定然会十分发达,而商业发达的地区必然会催生商品化的农业。首都附近的百姓会种植蔬菜、水果甚至花卉,供京城消费,而不是粮食。
三是权贵们会大量侵占土地,修建马球场,圈占猎场等等。即便不占地,他们也会有截留水源修建水力作坊,继而影响农业生产等举动。
其他零零散散的原因还有很多,总之事情是复杂的,首都附近的粮食生产一定会败落,无论中国还是外国的历史,都证明了这一点。
北平府的条件其实很不错,有运河通往富饶的河北大平原甚至是河南,还可沟通海外,河运、海运都相当便利,扩建港口确实是必须。
“封卿所言,甚合朕意。”听完之后,邵树德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封衡快步跟上。
邵树德看着长秋院内的一草一木,默然良久。
“封卿。”他喊道。
“臣在。”
邵树德从器械架上取下一把重剑,舞了舞后,问道:“听闻封卿骑马驰射,可十中三四,不知刀剑用得怎么样?”
“早年用过陌刀。”封衡笑道:“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会用陌刀,自会用重剑。”邵树德说道:“朕赐此剑于你,曰‘尚方斩马剑’。北平局势复杂,朕总有些不放心,封卿可用此剑,斩叛臣、乱臣、佞臣,先斩后奏,雷霆处置。”
“臣遵旨。”封衡一脸肃容,郑重应道。
他是北平尹、北京留守。
北平尹这个职务没什么,只比刺史高半格罢了,且只能管民政,不涉及军权。但北京留守这个职务,却是军政一把抓,权力颇重。
今有了尚方斩马剑,说话底气更足,更可大力推行各项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