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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报喜官从礼部衙门而出,骑着高头大马,高举贡院旗子,出发前往各府各会馆报喜。
天时凉快,李时居担心再遇上锦衣卫,步履飞快地赶回侯爵府,好在大门紧闭,看来昨晚她的夜探并没有打草惊蛇。
云氏正揪心地在花厅里踱来踱去。
“娘,孩儿什么都没打听到,”李时居走进来,朝云氏摇了摇头,“北镇抚司安排许多人手,似乎都在找寻哥哥的踪迹。”
云氏六神无主地叹了口气,然后眼尖地发现了女儿手上还未来得及藏起的伤疤。
“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云氏从博古架里取了药,很心疼地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李时居看着母亲担忧的侧脸,感受到润物无声的暖意,眼眶微微发烫。
武德侯府从来不是重男轻女的那种家庭,对女儿的关心并不比儿子少,除了不能加官进爵,李慎和云氏这些年已把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都给李时居了。
只是云氏向来体弱,因此现在家道中落,偌大的担子,竟要少女用稚嫩的双肩扛起。
“娘,吃点东西吧。”上好药,李时居移开目光,从怀中将油纸包好尚且温热的肉包子拿出来,“怪女儿没用,昨夜没能将粥给爹送去。”
“不怪你,你爹若知道你这份心,一定很欣慰。”云氏拍了拍她肩头,把案桌上的一本账册翻开,“这是赵管家连夜理出来的,我寻思着,咱们李家也是个正派人家,就算落魄,也得把该交割的交割了。”
侯爵府里的仆人,大多是家生奴才,属于主子的私有财产,双方之间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一旦李慎被定罪,他们多半会被官府卖掉。
赵管家那样经验丰富的大概还能寻个类似的活计,可小丫头老婆子们,要么流落烟花巷,要么只能去出卖体力。
李时居想了想,点头称是,“府中上下,从管家到丫鬟小厮,谁不是尽心尽力、极少惹是生非的?我想咱们不如给他们脱了奴籍,出去也能寻个好营生……”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外头“扑通”几声,李时居推门一看,竟是赵管家带着六七个家丁仆从,齐齐跪倒在地。
“你们……这是做什么!”云氏扶着桌子站起身来。
“我做了这么多年奴才,只有武德侯府从不刁难苛待,如今正当难处,夫人小姐却愿意为我们寻一条生路,这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赵管家八尺大汉,此刻激动地泪流满面,“但是我们商量过了,就算小姐为我们脱了奴籍,我……我也不走,我相信老爷是被诬告的,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要守好夫人小姐,静候老爷和公子归来!”
后面众人跟着磕头说是,李时居看见,这里面还有跟着云氏嫁入侯府的周嬷嬷,厨房的柳大娘,以及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枫叶和荻花。
“你们都起来,”云氏和李时居对看一眼,上去扶人,“就算你们愿意留下,侯府也支不起月银了……”
“我们不要钱!”赵管家朗声道,“大伙儿商量过,这些年跟着府里吃香喝辣,手上多少都有积蓄,府里不像从前人来客往,我们有了空闲,还可以出去挣钱呢!”
周嬷嬷嘴一扁,“夫人,您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跟着您了……”
枫叶和荻花也一脸忧伤地看着李时居,“小姐,我们不想走——”
李时居朝她们俩笑了笑。
如果她要去考科举,府里能有人照顾云氏,自然可以解了她的后顾之忧。
——不过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还是没钱。
云氏让大家进了花厅,赵管家盯着桌上的账簿,有点唏嘘。
“昨儿锦衣卫来,我没保护好家里的物件,如今剩下的不足昔日四分之一……”
“咱们势单力薄,哪能抵得过锦衣卫,”李时居安慰他,“我和娘商量过,大凡值钱的古玩、字画、首饰等,先变卖典当,可以抵上一阵。”
赵管家见小姐颇有见地,拿出专业干劲,“府邸呢?还有外头庄子呢?”
“外头庄子的地契由娘先收着,这个钱是李家的本金,不能动……至于府邸,我倒想变卖出去的,”李时居向云氏望了一眼,翻开账簿,“侯爵府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处,共计四百八十间,带花园一座,如今咱们十来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院子。”
云氏捂着额头,闷哼了一声,“其他的都可依你,但府邸不能卖……这是李家的根基,是你爹扶圣上登基后的赏赐。”
“好。”虽然有了这笔钱,便可以疏通关系进国子监,但李时居也很理解云氏心情,“府邸不动,明儿我和赵管家去办理各位的脱籍文书,剩下的人留在府里,帮衬我娘,将不用的院子屋子拾掇出来。”
大伙儿有奔头,侯府便有了希望。
这一晚,大家都睡得很香,就连云氏也一扫前几日忧愁,彻底放松地歇了一觉。
只有李时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自己的任务,苦着脸失眠了。
次日清晨,云澹天青,惠风徐来,她顶着大黑眼圈站在院子里打八段锦,忽然听见周嬷嬷高声来报——
“夫人!小姐!四表叔一家上京中来了,那李大婶子这会正在大门上哭诉,让府里给表少爷念国子监出学费呢!”
第3章 亲戚
对于表叔李四这一家子,原书中草草提过一笔——李时维与薛瑄初识时抱怨过几回,后来便渐渐没再说起了。
而在原主的记忆中,也只有少许往事渊源。
先帝在位时,出身寒门的李慎靠一身军功,荣任骠骑大将军。
那不是个明智的皇帝,日日辍朝,又不能人事,年近半百,膝下连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
于是在皇太后的默许和李慎的支持下,煦王在宫变中夺下龙椅,李慎被封为武德侯,成为当朝说一不二的权臣。
武德侯地位高,被穷亲戚觊觎并不算稀罕事,李慎也知道自己被天子忌惮,是以早几年间一直在致力于培养李家亲戚。
李蒿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接入府邸,跟着李时维在族学念书。
李时居赶到侯爵府门口时,李大婶子正躺在地上打滚,旁边负手站着一脸阴沉的李四和他们肥头大耳的儿子李蒿。
周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阵仗比锦衣卫来搜家那天还大。
云氏站在台阶上,神色凝重,一语不发。身前只有一个赵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小姐昨儿都只吃了一餐饭,表叔表婶就算是借钱给蒿哥儿念书,也得等侯爷回来再说,是不是?”
“什么借钱?当年可是白纸黑字地写了,我儿李蒿念书上学的费用一概由侯爵府出资!”李四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对着晴空抖了几下,让众人看个明白。
“可是现在府里困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看出了这么大的事,侯爵府不是还雇得起你们这些管家下人吗?”李四伸手指着赵管家鼻子,不慌不忙地反驳。
围观群众中响起窃窃私语,云氏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赵管家连忙解释:“我们是自愿留下来!”
“自愿?我可不信,你们信吗?”李四表演欲极强地向众人抛出疑问,顺便踢了脚躺在地上的李大婶子,示意她赶紧配合。
“……我这苦命的儿啊!”李大婶子的哀嚎颇有种歌谣的腔调,“若不是咱们轻信侯爷,爹娘必然早早给你置办学费,三年后,你便能上杏榜给我们长长脸了!”
“他自小就聪明,能上殿试,中状元!”李四搂住自己局促不安的儿子。
李大婶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侯府今天必须把蒿儿的学费拿出来!”
李时居靠在门后廊子上 ,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家三口,蹙起秀气的眉毛。
她记得李蒿跟着表叔表婶在乡下长大,课业上天资平平。
李慎对这个侄子也算虔心教养,一切都是按着权贵子弟的标准来要求他的,文章做的不好,倒也可以走武举人的路子,
只是他不挣功名就罢了,吃喝嫖赌一样都不落下,花的都是侯府的银子,后来闹得族学先生也忍受不住,李慎才让李四把儿子领了回去。
当时谈妥的条件之一,就是李蒿若能考进书院,侯爵府便酌情承担部分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