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 / 2)
高开霁也是个暴脾气,拧着眉头问:“你们还要怎样?”
沈浩思没理高开霁,他将目光投向上首的陈定川,“国子监生舞弊,我们南都书院认为,此次联考,须得给监生们一点惩罚措施。”
高开霁怒发冲冠,叉着腰问,“你们南都书院就没人作弊过?”
沈浩思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我们江南士子品性高洁,才不会像你们这些……宵小……”
他话没说完,高开霁已经挽起衣袖,作势要打一场才解恨的架势。
上回因别景福挑唆,李时居领教过高开霁一言不合就拿书砸人的暴脾气。
只可惜他们距离较远,她只好立刻给高开霁前后的钟澄和从志义使眼色。
钟澄和从志义一人拉住高开霁一边胳膊,才避免了一场争斗发生。
陈定川面色越来越冷,眼风朝高开霁和沈浩思扫过去,两个人都立刻噤了声。
蔺文柏喃喃道:“……三殿下莫不是要将我们所有人都罚上一罚吧?”
李时居摇头说不会,“分明就应该就事论事嘛,三殿下为人最是公允。”
“骆开朗作弊不假,国子监已对他进行了惩罚,至于他的个人行为,与国子监其他监生没有关系,请沈公子注意自己的措辞。”
果然,他没有一味责怪国子监生,反而很护犊子,“我想,品性高洁的江南士子必然作派大度,不是这般蓄意为难之人。”
明知道是敷衍, 但沈浩思被他的偶像三皇子这么一称赞,立刻脸就红了。
“……三殿下说得是。”他干干一笑,然后摸了摸身后的座椅, 顺势坐下去。
陈定川很快点头, “如果沈公子没有其他意见,那么考试继续, 不过方才被骆开朗耽搁片刻, 本场可以延长半柱香的时间。”
大伙儿松了口气, 又投入到紧张的答题中,直到窗外雨水停歇,正午的太阳高高悬起, 联考总算结束。
教谕们配合得当, 沿着走道很快将答卷收好, 当着所有考生的面弥封盖章得当, 交至陈定川手中。
国子监对这些南都书院的考生当真没话说, 大大彰显太学风范。
怕他们考后饥饿,还要空着肚子回驿站,干脆给他们每人发了食盒。
由思卉姑娘亲自掌勺, 亲自分发, 每个食盒中都有一大碗蒸香稻饭,配一盆肉多汤浓的炖牛腩,一碟爽口的清炒水芹, 一碟下饭的酱腌萝卜豆干, 还有一块琅琊酥糖做饭后甜点。
就算沈浩思在三皇子面前服了软, 但是仍有不少南都书生对骆开朗作弊一事心生不快, 准备离开国子监后在外说道说道。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拿人手短, 吃人嘴软。吃了国子监小厨娘亲手炮制的琅琊酥糖,书生们个个面红耳赤,心中保证出去也不会多说大话。
不过这本就是李时居和祭酒、馔堂私下商量好的做法,想到上回在戏楼时沈浩思的乖张模样,她笃定此人必会对国子监这也不满、那也不满,嘴皮一张,便能生出幺蛾子来。
只是没想到骆开朗如此不争气,竟主动将把柄递到了旁人手中。
如此一来,歪打正着,也算是解了国子监的名誉问题。
那厢陈定川收了题卷,向南都书院的二十名考生说明,他会带着教谕们连夜批阅完毕,并于明日卯时三刻前,将排名贴在国子监外的彩亭上。
沈浩思吃完了饭,嚼着琅琊酥糖咕哝道:“能保证公平吗?”
陈定川好脾气地解答道:“国子监的教谕都是礼部遴选出来的,非居官清慎者,不可胜任,且最终三名,我将会亲自复批,以保证公平公正,若是沈公子仍有顾虑,大可以请沈山长亲自入京审阅。”
“不用不用。”沈浩思连连摆手,“不用惊动他老人家……我更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李时居从他背后路过,哼笑一声道:“不管举卷还是落卷,教谕们都会写明缘由……再说国子监素来有试卷传阅和讲评的习惯,沈兄若是未能得中榜首,觉得不够公平,大可以将榜首的卷子公之于众,这条贡街每日多得是官员来往,且看大家如何评论。”
沈浩思转过身,没好气地盯着她:“你可真有信心。”
李时居学陈定川,摆出一副温和的神情,朝他优雅一笑,颔首告别。
“时居是我的学生,是我太惯着她了。”陈定川从屏风前站起身,唇边挂了影影绰绰的一点浅笑,“沈公子和同窗们若有兴致游览国子监,但请自便,只是今日下午休沐,还请诸位在未时前离开。”
沈浩思“哦”了一声,只见尊贵的三皇子让一名身姿利落的少年怀抱试卷,也从辟雍殿廊下踱出去了。
“未时……”他眨巴着眼,盘算是先去逛逛六堂,还是先去藏书楼里溜达一圈。
然而外面钟声一敲,沈浩思才猛然回过神来。
现在不就是未时了吗?三殿下这是在变相赶他们离开啊!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只可惜天公并不作美,已是三月上旬,京郊的清河仍被冰雪覆盖,只有岸边的柳树上垂了一点青意,似乎在昭告着春的来临。
南方的学子们受不了这样冰凉入骨的天气,夜寒且长,驿馆的被褥不够厚实,只有将沈浩思送的氅衣覆于其上,才能勉强抵挡自脚心升起来的寒意。
是以不用清晨的钟鼓报时,寅时刚过,大家都顶着黑眼圈起来了。
太阳被远山遮住了一半,远处国子监藏书楼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
吃过难以下咽的驿馆早饭后,大家一边怀念国子监馔堂思卉姑娘的手艺,一边往贡街方向走去。
昨日联考前,在沈浩思一掷千金的阔气下,每个人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
而今天呢,大伙儿弯腰塌背,萎靡不振,仿佛“击败国子监生”的口号,就是昨晚梦里的一个笑话。
从国子监出来后,众人对了对考题,发现此卷当真不简单,尤其是最后那道题,简直就是故意恶心人的。
可大家也不眼瞎,都看出来了,国子监生们淡定自若,好像对这种题型早就习以为常。
所以,是南都书院的教学方式太落后了吗?
如果不参加这场联考,是不是还发现不了自己的劣势?
如果年少时参加国子监拔贡考试,或是干脆入京应白衣试,如今笑看对手的,就该是自己了吧?
一群人各怀心思,但身为山长之子,沈浩思担着给众人打气的任务。
“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沈浩思挺了挺腰板,“咱们南都书院出了多少状元郎!而国子监呢,左不过去年有个薛探花罢了……这每年的科考结果,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浩思兄说得在理!”大伙儿又有了志气,人也走到国子监跟前,向已经张贴出来的榜单望过去。
大概因为自信,他们选择从上往下看,结果第一个名字竟然就是那个讨厌的李时居!
竟真被她夺了榜首吗?
沈浩思感觉头顶上仿佛炸开一个闷雷,发也发不出来,就是压在心口之上,叫人难受得要命。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双眼通红,身边的同窗们被连连吓退了好几步。
再往下看,第二名竟还不是南都书院的,而是一个叫高开霁的国子监生。
有人小声凑上来提醒他:“就是昨天差点跟你打起来的那个。”
沈浩思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榜单。
第三名叫蔺文柏,第四名叫钟澄,第五名叫从志义,至于第六名,才是南都书院某个书生的名字。
而他沈浩思,竟然排在了三十九人中的,第二十八名。
——他简直要被气死了!
有个国子监生路过,旁若无人地嚷了一句,“哦,又是李时居啊,这是她蝉联的第几个榜首了?”
贴告示的衙役掰着手指算了算,“今年的第三个,哦,今年也才进行过三个大课考校而已。”
沈浩思听完这话,鼓着一肚子闷气四下张望,人头攒动中,那个李时居竟姗姗来迟。
人家背着书箱,才刚走过贡街转弯处,手里还捧了张大饼,豪迈地撕成两半,同那个跟他在戏楼发生过冲突的监生分而食之。
隔了半条街的距离,沈浩思仿佛都能看见她吃得眉开眼笑,唇角还黏着芝麻粒。
“我要查阅李时居的考卷!”
集贤门甫一打开,沈浩思首当其冲直奔而入,到了辟雍殿门口,人又茫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