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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陈定川哪里能想到这些呢。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袖子问:“你表兄一定要找香薇姑娘吗?”
左右是瞒不过的,李时居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定川默了默,慢吞吞在地心转了几圈。
风月馆的情况他多少了解,这位香薇姑娘的头牌花魁称号货真价实,是官员们用金钱砸出来的。
但赋予她一身歌舞本事、送她进这销金窟当眼线的,正是北镇抚司指挥使江德运。
他不禁开始琢磨,李时维为什么执意要找她?难道妖书案果真与北镇抚司有关?
可是以他对江德运那精明油滑秉性的了解,完全犯不上踏入这滩浑水啊。
“你跟我来。”陈定川没再多说了,将李时居径直带上二楼的雅阁。
不知三殿下葫芦里卖什么药,拾级而上时,李时居开始没话找话。
“好像没瞧见崔靖?”李时居狗腿地问,“那岂不是没人帮您驾车、为您护法了么?”
陈定川没理她。
李时居又套瓷儿,“……您来风月馆做什么呐?”
陈定川漠然地看她一眼,金口里吐出两个字,“有事。”
他们已经上了二楼,楼上安静不少,走廊两边隔出十几间装饰迥异的屋子。
有些屋子洞开,有些则是关着的,能听见丝弦声叮咚错乱,姑娘的莺声燕语从门后传出来。
陈定川推开一间房门,示意她进去。
李时居乖乖走进去了,四处打量一番,这间雅阁由一道屏风分成内外两个部分,外间连着露台,很敞亮,和川庐雅致的风格如出一辙。
不过跟三殿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是很别扭地拉了拉衣服。
低头一看,这些日子吃得太好,胸前的起伏已经越来越高,已经不是束胸布能裹住的了。
她不得不开始琢磨,要不要把一叶障目的技能唤出来,只不过她以前没尝试过,不知道这个技能能否对局部地区使用。
万一陈定川一回身,发现她全然换了副样貌,这该怎么破?
好在陈定川并没有多看她,也没有靠近她身旁。
他只是嘱咐她在这儿候着,然后往屏风后的床榻上走去。
李时居神色大变——三殿下莫不是累了,要在这儿睡上一觉吧?
隔着影影绰绰的丝质屏风,她看见陈定川从榻上拿了一叠物品。
他走出来时,李时居发现,那竟是一整套质地精良的男子常服。
竹叶青直身、象牙纱罩衫,缥碧色腰带,最上面还放了一顶嵌宝紫金冠。
陈定川将衣服递给她,示意她去屏风后面更衣,“榻边还有双粉底皂靴,不过……你穿应当大了。”
李时居低头一看,自己的布鞋虽然干净簇新,但莫名觉得局促起来。
“我个子不高,被罩袍挡住,看不见鞋子的,就不换了。”
陈定川轻轻颔首,转身走向露台,负手眺望长宁街上的风景。
就算在他心中同是男子,三殿下也这般守礼,她在心中给陈定川点了个赞,屏住呼吸,飞快走到屏风后面。
这一间房大概是陈定川在风月馆的落脚处,弹墨帐子挂在两边的钩子上,露出一小片被褥,是玉白色的,缎面上闪着细腻的光泽,不像风月馆姑娘的喜好,没有绣花和纹样。
下意识往毫无褶皱的床榻上瞟了几眼,不知怎地,她脑中竟浮现出陈定川从床上醒来的模样。
李时居猛地晃了晃脑袋,小心解开自己的外衣,换上了陈定川的衣裳。
神奇的是,明明两人身高体型都差距不小,这身衣裳却很是合体,仿佛量身定做一般。
衣料窸窸窣窣,陈定川始终没有回头张望,直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方转过头一看。
只见屏风后转出来一个年轻俊朗的小公子,被露台外最后一缕霞光照耀,飞扬的眼眸和玲珑的额头被勾勒得无比动人。
呼吸好像停了一瞬,他一直觉得为人师者得一碗水端平,在自己心中,崔靖和李时居都是平等的存在。
然而眼下,他不得不承认,李时居小小的身躯之下,似乎还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李时居款款朝他走来,捏了捏衣摆,“这是殿下的衣服吗?”
陈定川说是,“年少时母妃为我订做的一套衣裳,不过那几年长得太快,也没穿过几回,寄放在此处,预备你……和崔靖不时之需。”
原来竟是和妃娘娘亲选,那怪配色这么清雅柔和。
她理了理衣领,满意地朝陈定川拱拱手,“现在这样,可以去见香薇姑娘了吗?”
陈定川淡然地“嗯”了声,带着她下楼,走到后台姑娘们的梳妆厢房外。
也不知道三皇子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人脉,总之李时居看着陈定川跟小厮吩咐了几句,不消片刻,其他姑娘们纷纷离去,将整间屋子留给李时居和香薇姑娘说话。
陈定川站立一边,打定主意不进门的模样,李时居将手放在门上,忍不住问:“您就不好奇我和时维表兄在做什么吗?毕竟事关那件案子……”
“不好奇。”他抿着唇微抬起下巴,脸上露出意味模糊的笑容,“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他为她推开房门,带着一点笑意,比了个“进去吧”的手势。
门在身后阖起,李时居挑开帘幕,室内光线晦暗不明,只见香薇姑娘斜斜倚靠在美人榻上,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地吃手边的一串马奶葡萄。
换下男装的花魁果然担得起这个名号,她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绸子夹袍,镶着彩绣的宽边,翘起一只的脚上挂着雪青缎子平金的坤鞋,鞋帮上还有用金丝缀成的“风穿牡丹”,随着她漫不经心地动作,在烛光下闪烁着光亮。
看见来者并不是陈定川,花魁浓妆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上下打量几眼,见是这么一位俊俏文雅的小公子,那张美艳的脸上又浮起一点愉悦的笑来。
“弟弟,过来。”香薇姑娘朝她招了招手,鬓边斜插着珠串步摇闪闪发光。
见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李时居也不由心慌意乱。
走上前去的动作有些紧张露怯,引得姑娘低声一笑。
“小公子是第一回来风月馆吧?”她伸出带着浓烈香气的手,想去摸李时居的脸颊。
“是的。”李时居回答。
姑娘的柔荑离李时居的脸颊挨得很近, 似乎已触碰到皮肤上的一层绒毛,是一种轻轻的痒。
她下意识往另一边侧了侧脸,香薇姑娘却立刻将手收回, 弯着唇笑了, “三殿下的朋友,当真一表人才!”
不知道眼前的花魁和陈定川是什么关系, 不过李时居不打算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她好声好气地扮上笑脸:“我有一位朋友, 名叫沈浩思, 样貌寻常,说话有江南口音……上个月,他在姑娘这里花了许多银子……”
香薇姑娘抬了抬手, 打断她, “我记得他。”
她忽然笑了, “你真是个好人, 沈公子的样貌, 可不能用寻常来形容呢。”
想到那张崎岖的脸,李时居扶了扶额头,“既然姑娘记得沈兄, 那么他给姑娘的银子可都还在吗?”
看着对面花魁慢慢皱起的眉头, 她舔了舔唇,解释道:“是这样,沈兄家中突逢劫难, 其中有一枚银子, 或许是此案的罪证, 这样的东西对姑娘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若是仍在姑娘手上,不妨交给我, 我可以以一枚同等价值的银锭换了它。”
香薇姑娘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衣摆上的滚边,“这每天人来人往,那么多银子跟流水似的送到眼前,我哪记得哪一枚属于沈公子?”
“沈兄的银锭并不是京城常见的碎银子。”李时居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递到香薇姑娘手上,“上头印有铸造地名、重量、工匠姓名,还有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