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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说得通了。
霍姣天天活在他眼皮子底下,确实不大可能与外臣私通,声称自己爱慕李慎,也不过引他发怒,顺便报了李时维揭发秘密之仇。
明煦帝心头涌起无数波浪,连连退步,“朕竟然被她三言两语气昏了头,差点就让霍承恩蒙混过去了!”
李慎抿了下唇,“陛下您看啊,既然当时您未动杀机,想必事后也做了放贵妃出来的打算,是也不是?贵妃干嘛如此想不开,要是我,先混上个一年,反正皇后也不敢让我真饿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明煦帝怔愣地望着对面的李慎。
是啊,是啊,他说得在理。
霍姣这么快自戕,不就是为了让他尽快了结此案,将霍家彻底摘干净!
毕竟依照大邾律法,狸猫换太子尚且属于宫闱之事,只要她以死谢罪,霍家并不会受太多牵连。
再往深里想想,霍承恩为何纵容霍姣野心,将陈定方送进宫来?为何极少参与朝政,反而让东厂赵安凡和贵妃结盟?
承恩公那猥琐的模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来,明煦帝猛地举起手边茶杯,摔向地面。
——他不就是企图以霍家血脉掉包天家血脉,万一事败,还能全身而退吗?
李慎砸吧了一下嘴,“其实贵妃也挺命苦,霍家利用她,又不提供除了孩子以外的实质帮助,她自己呢,空有野心和您的宠爱,事败之后,还得顾全娘家人的体面和安危……承恩公才学平庸,还能白得这么多好处,真是天生好命啊!”
“天生好命?”明煦帝脸上肌肉抽搐,“好啊,都算计到朕头上来了,朕原本还想着革去爵位,让他一家子当个普通百姓,好生活到老,现在,我偏不叫他如意!”
李慎低下头,不敢再接话。
明煦帝为人之阴毒刻薄、性情多变,这么多年他深有体会,自己眼下身处囹圄,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反正眼下他已算是躲过霍姣泼上来的脏水,接下来明煦帝要如何对承恩公杀人诛心,他也只能袖手旁观。
甚至要在适当的时候,心甘情愿成为皇帝的棋子,为对手递上一把刀子,成全明煦帝英明神武、武德侯忠君爱国、君臣和美默契的美名。
轻轻巧巧地放下一枚白子,李慎抬头道:“陛下,您赢了。”
明煦帝没看棋局,他只是深深看了李慎一眼,然后背着手,走上北镇抚司阴森的甬道,高声道:“江德运,把他放了吧。”
李时居从国子监一出来,便看见牛华荣一脸喜气地站在贡街边。
“你表兄叫你赶快回侯爵府!”牛华荣一把扯过书箱,背在肩上,又开始自恋地叨叨,“我刚才看见欧阳朋了,他以为我死了,你知道吗?我回答他是啊,我在刑场上断了气,埋到地下又忽然还魂了,然后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差点儿把他吓死……”
李时居好脾气地听完他的废话,“家里怎么了?”
“哦,武德侯回来了!”牛华荣说,“下半程回来的,宫里还派了公公来宣旨,官复原职,好威风啊!那公公也好威风,又年轻又俊俏,我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你说宫里头的娘娘会不会动心啊……”
李时居自动忽略了牛华荣的后面几句,心头突突直跳,又兴奋又紧张,拉着他飞快往家跑。
跑了一半又嫌太慢,直奔路上的马行,租了两匹骏马,向侯爵府疾驰。
牛华荣那回从江南连骑三天三夜,腿上的磨伤还没好透,见到马就发怵,一路嘟嘟囔囔唧唧歪歪,总算在日落前赶回侯爵府。
赵管家已经安排人手将府邸打扫一新了,牛华荣嚷嚷着要找水喝,李时居则不做任何停留,径直奔向正房。
屋子里,李慎、云氏、李时维三个人正坐在一起说话,见李时居走进来,四个人相顾无言,都红了眼圈。
“居儿啊!”李慎很唏嘘,又看看儿子,“维儿啊!爹真心以你们两个为荣。”
李时维最近的直男思维被逆转不少,拉着云氏道:“娘才是最不容易的那个,倒是爹爹你,听说在北镇抚司吃香的喝辣的,还有腌菜吃,脸都圆了一大圈。”
这话说得大家都乐了,云氏一边笑,一边拿衣袖擦眼泪,吩咐厨房赶紧上菜。
那边李时居拉着李时维悄悄问:“爹还是武德侯?”
“是啊。”李时维苦笑了一下,“不过先前分出去的军权,倒一个都没交回来呢。”
李时居明白了,就是只给名份不给实权的虚职呗,看来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皇帝心中对李家的忌惮丝毫没有改变。
李时维拍拍她的头,给李慎烹茶去了。她撇撇嘴,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上等开饭。
云氏张罗完了饭菜,又开始吩咐赵管家,往后府中一应事物要慢慢回到正轨上来,先前那些下人,若是还有想回来的,侯爵府大门敞开,欢迎回家。
李时居翘首以盼,心想老爹的欢迎宴肯定道道硬菜,结果青菜豆腐蘑菇一道道端上来,却叫她撅起了小嘴。
——竟然是全素斋。
一方面是云氏念叨着李慎前半生杀生太多,罪孽深重,才落的牢狱之灾,另一方面,考虑到李慎在牢里吃得清淡,更不能一上来就大鱼大肉。
所以这顿饭除了云氏,父子三人都兴味索然。李时居无精打采地扒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道:“爹,娘,哥哥,有一件事我还是想正式说一下——我要考科举,希望爹娘兄长都能同意。”
第79章 抱负
虽然先前已经用巧舌如簧·初级获得了娘亲大人的首肯, 在北镇抚司探望老爹时,又不容分说地通知了他老人家,并以爹娘都同意了的借口, 强行堵住了哥哥的嘴。
但是这一次, 李时居并没有用任何技能。
她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家人,在这个时空最重要的一群人, 能支持她参加科考的决定。
毕竟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 在大邾朝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在未来几年里, 她还是希望能将全部心思放在学习上,不用分心来扮演大小姐,更不想躲避家里的催婚和相看。
桌上静悄悄的, 她昂首挺胸站着, 等待父母兄长的反驳。
然而没人出声。
李时维望着她大义凛然的眼神, “噗嗤”一笑, 抖着肩膀低头吃菜。
李慎则悠然地抿了口酒, 叹了声:“妙啊!”
李时居眨巴着眼,笃定这句应该说的不是自己。
没人回答她的豪言壮语,李时居一瞬间有点自讨没趣的尴尬, 但是她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一关必然是要过的, 就算大家都不同意,为了帝师系统托付的重任,她还是得踏上科举之路。
云氏拍了拍李慎的胳膊, “好啦, 别逗居儿了, 她的诚意和毅力, 你还看不出来吗?”
说罢又拉着李时居的衣袖,“你爹在试探你呢!”
李时居松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一场考验啊。
她握了握拳头,朝李慎道:“爹,所以您是答应了?”
李慎笑着点点头,走到李时居身边,“我和你娘、你兄长都商量过了,这一年你的坚持和而进步,我们都看在眼中,你有做文章的天赋,亦有为人臣子的本事,如果这个时候还让你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我和你娘做父母的不是了。”
这话说的,李时居有点感动,用力眨巴着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
李慎将李时居拉回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对夫人和一双儿女道:“依照陛下的意思,我这个武德侯,可能以后也就空有个响亮的爵位名号,往后在朝堂上,我不能再轻易发表自己的政见,至于军权,我没过问,但是留在手上只怕所剩无几……”
云氏给李慎斟了杯酒,以示安慰。
李慎冲着夫人,缱绻一笑,“霍贵妃倒台,东厂改朝换代,朝中文臣武官局势大变,我能留住这条命,已算走运……前些年我一直想培养李家势力,只可惜亲戚中无一成才,没想到居儿反倒能杀出重围,往后和你兄长在朝堂上里应外合,倒也是桩美谈。”
李时维沉声道:“我这皇子侍读,还要继续吗?”
“要。”李慎言简意赅,“从明儿起,先前是什么样,你便还是什么样,朝中让大殿下冠以储君的呼声越高,大殿下便越会成为众矢之的,维儿能留在几位皇子身边,暗中观察,是咱们家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法宝。”
李时居忍不住问:“爹,坊间都说您是二皇子党,可我觉得,您并没有这个打算,是不是?”
李慎眼神柔和地望着女儿,“爹从来就没打算站队,咱们家走到今天,是靠着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出来的,从前爹是为了留住我李家的地位,至于以后嘛,就看你们两个怎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