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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从半夜就开始不吃不喝喘粗气,三个人连觉也不敢睡,守在产房外, 并安排罪魁祸首雪宝男士陪同生产。
好在大黑体格肥壮, 生命力顽强,先前流浪时也有过生育经验, 这胎没花太长时间。
枫叶和荻花在厨房钻来钻去, 准备沸腾的滚水和干净的纱布, 李时居则穿着浆洗过的围裙,化身接生婆,每当有猫崽子从大黑身下钻出来, 她就赶快捧起来检查。
——三个头上长黑刘海的, 一个纯黑的随娘, 一个纯白的随爹, 两个乌云踏雪, 还有一个半黑半白奶牛花纹。
八只小猫健健康康,连一个体弱的没有,虎头虎脑地瞪着胳膊腿儿, 企图在李时居手心找奶喝。
想到大黑一猫要奶八个娃, 实在艰辛,李时居又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羊奶,为大黑减轻喂养负担。
一顿操作下来, 天都已经大亮了。她直起腰板擦了擦额头汗水, 弹了弹雪宝的小脑壳道:“以后要好好对老婆孩子, 知道了吗?”
雪宝大概是被这阵仗吓坏了, 揣着手乖乖窝在大黑身边,懵懂地眨了眨眼。
枫叶问:“八只小猫, 加上两只大猫,咱们要养十只么?只怕每天给它们做猫饭都来不及呢。”
李时居奉行着既然养了,就好好对待的观念,不像平常人家那样给猫吃剩饭残渣,而是精心挑选牛肉、鸡肉、鹌鹑、鱼肉等,切成碎末,再混合新鲜鸡蛋黄一并蒸熟,一年下来,雪宝和大黑已经吃成了这一带最油光水滑的两只猫。
这样精细的养法,喂两只倒也罢了,若是十只猫,工作量就得翻五倍,恐怕得专门添个人手给猫做饭梳毛铲粑粑。
李时居拍了拍手,“咱们留两个吧,剩下的待两个月后,可以送给别人喂养,崔靖上回还念叨呢。”
枫叶早就看上了那个一半黑一半白的奶牛猫,不过荻花和雪宝感情深,她搂着雪宝圆滚滚的肚子道:“我已经认它当弟弟了,要不姑娘留一只喜欢的吧。”
李时居想了想,“乌云踏雪吧,据说白手套最绅士了。”
于是说定了,李时居开始对照心中提前登记的名单,安排起小猫的去处——
纯白的送崔靖,三只黑刘海分别给高开霁,钟澄和蔺文柏,纯黑的送回侯爵府。
还有一只乌云踏雪,和她挑中的那只宛如双胞胎。
“或许三殿下会喜欢你。”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猫崽温顺的小脑袋。
街道上敲梆子的声响慢慢远去,就快要到她去国子监上学的时候了,于是枫叶和荻花自告奋勇接手收尾工作。
这个时代还没有先进的外科手术,所以只能让大黑自然绝育,好在雪宝早就已经噶了蛋蛋,大黑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也不会有再次怀孕的风险。
不过这一日,李时居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却看见隔壁川庐别业的灯笼挂起来了,崔靖小朋友正坐在自家院子里,一边和枫叶说话,一边逗弄着窝里的小猫崽子。
气氛温馨恬然,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肩头乱颤耳根发红,李时居特意没有上去打扰,站在门前廊下看了会书。
直到夕阳快要落下,书上的字快看不清了,她才耐着性子问道:“崔靖怎么来了?三殿下可在屋内吗?”
崔靖猛地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道:“三殿下还在衙门里呢,是我路过门外,听见院内有小猫的叫声,才进门叨扰枫叶小兄弟的。”
枫叶做了小书童打扮,但却红着脸,不敢看李时居,指了指厨房:“崔靖带了春饼和红皮鸭子,荻花正在往碟子里装呢,我去帮忙。”
说罢,她低着头往廊下走了。
李时居会心地笑了笑,走上前去,“小崔公子,那只纯白的小猫,便是先前答应要送给你的,只是它现在太小了,待两个月后你再来接吧……不过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崔靖抓了抓耳朵,“真可爱啊,像个雪团子……就叫它小团吧。”
李时居笑眯眯说好,装作不经意问道:“二殿下的事还没办结啊。”
崔靖沉沉叹了口气,“何止呢,挖出萝卜带出泥,我们崔家是勋旧,和霍家那种新贵不一样,皇后软禁了,二殿下被关在宗正寺,那可是陛下的正经儿子,不能杀,更不能放出去。还有我那个堂伯崔垚,被押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也不怕您知道,他给我爹写了好几封信,我爹连看都不看,直接烧了。”
“唉。”李时居不知能说什么,只能跟着感叹。
成王败寇不就是这样,当年明煦帝一场宫变,换来了名正言顺的帝王之位,而陈定南想复刻老爹的丰功伟绩,结果却以囚禁收场。
善恶终有报,说到底,他不该为了这点军火,在漠北害了那么多条无辜性命。
尽管崔靖和崔墨走在朝堂上也如陌路,但他们还有血脉相连,崔靖很是唏嘘了一番,才继续道:“对了,三殿下让我给你带话,下个月乡试和明年春天的会试陛下都交给他把关,你是殿下的学生,要避嫌,这段时日他也不回常会国子监了……他说叫你不必挂心,将全部精力放在备考上。”
李时居哑然失笑,“殿下觉得我会挂心?”
崔靖耸了耸肩,“这是殿下的原话。”
“……好,我知道了。”李时居微微颔首,唇边不受控制地露出一抹微笑。
送走崔靖,吃完晚饭后,她走上二楼,拿出书箱里的各种注疏讲义,在桌上一字排开。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读得太多了,有的书本已经卷了页面,有的连封面都掉了,常用的毛笔上已让拓出了一圈黑手印。
但李时居不敢懈怠,一目十行看得太快,只怕还有疏漏,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这些篇章,一字一句地将句意衍生出来,在纸上模拟可能会出现的考题。
她将过往写的文章拿出来再加以完善,与阅卷官的程文逐句对比,学习他们常用的词语和句式。
看得多了,李时居也有了自己的心得体会,不时摇头喃喃自语:“这样的文章,还不如我写的呢。”
不知是因乡试临近而隐隐紧张,还是对完成系统任务太过焦虑,有时猛地从文书中抬起头来,脑仁会微微酸胀和疲惫,仿佛电脑主机被用猛了,里头的硬件也因过热而闹起了脾气。
仲夏闷热难耐,写不出满意的文章,干脆搁下墨笔,信步往仁福坊的街道上走去。
天色向晚,天河横亘,路边的夜市也准备收摊了,她百无聊赖地问了问街坊邻居今日的收成,聊了聊东家女儿西家婆婆的八卦,这才觉得心头畅快不少。
然而直到她睡下时,隔壁川庐的灯光,却还一直亮着。
八月初,朝廷颁布了各省、直乡试入试的名额,京城属北直隶地界,可以参加乡试的生员近五千名,大概是考虑到这几年三甲均被江南学子霸占,是以北地学子的名额比去年又增了不少。
不过国子监生们对此并不在意,只要是进入率性堂的监生,都足够获得推荐入试的名额了。
离考试的日子越近,来上学的监生便越少,毕竟每个人的学习节奏不一样,告假回家读书更能静下心来不受旁人影响。
不过李时居却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方面是因为她原本就是个不会被别人带偏的人,另一方面,大家都走光了,她反倒觉得堂舍里安安静静,十分自在,想到什么还能随时去藏书楼里查找资料。
这一晚,李时居忽然想到了一篇前朝的判文。
为了找到出处,便在藏书楼了翻了整整一晚,爬上爬下,累得趴在桌子上直喘气。
原本只是想略微休息一下,缓过劲儿来便继续看书,没想到书架的淡淡檀香和书籍的油墨味儿实在是太好闻太催眠了,她一个没留神,便阖上双眼,陷入了无边的美梦中。
连蚊子嗡鸣过耳畔,飞蛾撞在灯笼上都没听见。
陈定川是临时决定回来的,因为夜已经很深了,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
崔垚的案子很复杂,涉及好几条律法,朝中争论不休。明煦帝懒怠多管,直接把权力放给了陈定川。
而陈定川却是个负责到底的人,既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他便打算寻找前朝类似的案例,以权衡今下的判定。
藏书楼的灯火昼夜不灭,他步履轻快地穿梭在书架之间,刚挑了几本案卷,放在手上细细查看,忽然便听见了一声淡淡的梦呓——
“状元……我要考状元……”
他耳廓一动,辨认出了熟悉的声音,还有匀长缓慢的呼吸声,于是脚步放地更轻了,悄悄向声音来源处靠近。
她趴在书架前的一方长桌上,侧着头,双眸紧紧闭着,显然睡得很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