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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邾的风俗, 迎亲在一大早举行。
为了合理扮演侯爵府大小姐,提前进入角色,李时居回到家中, 匆匆给蔺文柏修书一封, 表达不能到场的歉意,并附上礼金十两黄金, 然后就换过便装往侯爵府去了。
结果回到侯爵府外, 还没推门而入, 便有人从她身后走过来。
照着她肩头一拍,动作利落又带了三分留情,然后贱兮兮地凑到她耳边道:“状元郎!有没有想我呀?”
“哥……”李时居半边身子一矮, 对李时维的热情表示敬谢不敏, 半是嫌弃地回头嘲笑道, “您怎么这么黑!”
“别看你现在细皮嫩肉的, 到了漠北, 也会晒成这鸟样!”李时维哼了一声,嘴上颇不服气。
小厮早就将大门往两边推开了,表面上的堂兄弟, 实际上的兄妹俩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李时维前几天便回到京中, 方才是出去给李慎买花种,这会自然尽心尽力地伺候老爹。
云氏挽着李时居的手在花厅里坐下,赵管家则热络地张罗起晚饭, 仆从们依次从廊下经过, 景然有序。
庭院中花草烂漫, 房内也新添了家具, 与三年前的冷清破败天壤之别,一家子终于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模样。
李时居微笑享受着耳边的吵闹, 不过云氏却操心地安排起明天的一应事务——
云瑶是云氏的内侄女儿,多上点心也实在无可厚非。
李时居今儿起的太早,此时一边听母亲叨叨着“明儿你不必抛头露面,一路跟着我就行”,一边用手捂着嘴打哈欠。
“好孩子,累坏了吧。”云氏心疼地握了握女儿的手。
这双手是写字的手,虽然没有因为做绣活而挨针眼,但常年握笔,指关节处已微微变形了。
“我很好,娘。”李时居只有在云氏面前才会流露出难得的小女儿神态。
她将脑袋轻轻靠在云氏的肩头,“我今儿进门,看见家里热热闹闹的,心里很欢喜。”
云氏叹了口气:“咱们娘儿俩,总算熬出来了,就是苦了你,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要抛头露面上朝堂,万一遇见心仪之人,也不能像瑶儿那样喜结良缘。”
“哎呀,娘,你就别想这些啦。”李时居连忙把话题岔开,“哥哥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给我送个信儿!”
“知道你刚进翰林院,你爹说了,新官难当,他如今也不上朝,帮衬不了什么,你哥哥速来性子张扬,生怕叫他给你招惹什么麻烦出来!”云氏想了想,又道,“再说他也是提前回来的,那个尚家军,已经到古北口了,约莫着后日进京吧。”
“尚家军班师回朝了?”李时居很诧异。
李时维恰好此时走进来,抓了把瓜子反问道:“陛下八百里快报召回,你昨儿不是入朝当值么,竟不知道?”
李时居摇了摇头,“大臣们还在为战事争执不休,兵部尚书觉得朝廷应该增派援军,不过也有几位将军反对。”
李时维叹了口气,“当时蛮族来犯,之玉部署得当,以少胜多,小胜一场,以尚家军的火力,还不能乘胜追击,所以陛下命令回京整顿,倒也是合情合理。”
李时居心说明煦帝可真是只老狐狸啊,在朝堂上任由两派斗争不休,私底下已经着人把尚家军召回来了。
不过这么看来,天子显然赞同了三皇子党几位大将军的看法,那太子的人选,是否会有变数呢?
她兀自出神,那厢云氏却捕捉到了重点,眼光一亮,“维儿啊,既然都管尚将军叫闺名儿,是不是该抓紧时间带回来给娘瞧瞧?”
李时维愕然地抓了抓额头,面色绯红,抓着李时居帮赵管家布菜去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仔细听李时维说了说如今漠北一带的战况,李慎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声。
到底是沙场经验丰富的武德侯,李时居察觉到老爹有话想说,很给面子地问道:“爹怎么看?”
李慎垂着眼皮挑韭菜鸡蛋炒枸杞芽儿里的韭菜,曼声道:“漠北一带不过几个小小蛮族,与我大邾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偏生就被纠缠了十几年,人家在那样寒苦的地带生存,自然有人家的本事,大邾想靠武力一举拿下,很难。”
李时居品了品他的话,“您的意思是,怀柔附远,何招而不至?”
李慎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女儿一眼,“陈明煦那老儿差点都把亲闺女送过去了,不就是想停战么?这事其实很简单,关键是得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想一想。”
李时居若有所思地放下了筷子,旋即被云氏递来一碗小莲蓬小荷叶汤堵住了嘴,“你们爷儿仨说公务,也得留神吃饭,瞧瞧居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这么一打岔,大伙儿就把方才的议论抛到脑后。
吃完饭大家各自洗漱上床,丑时三刻,李时居便被周嬷嬷叫醒,睡眼惺忪地去云氏的屋子里换衣梳妆。
云氏是个急性子,天还没亮就风风火火进了云府。
云家男儿少,李慎和李时维作为男丁,自然要在院子里帮忙张罗,云氏坐在外间,和云瑶她娘一起清点礼单,李时居则被分派了陪新娘待嫁的任务。
李时居心中了然,给自己定位为不用陪着一起出嫁的伴娘。
云瑶的闺房里布置成一片红色的海洋,京中和云家交好的几个世家,都派了姑娘前来,此时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陪云瑶说话。
李时居跟她们都不熟,于是找了个角落坐下,认认真真地发起呆来。
好在李大小姐的人设还是若干年前那套说辞,身子弱,性格内向,受不得风,容易长疹子。
所以脸上一直戴着面纱,也不同旁的姑娘亲近,竟没人觉得奇怪。
好不容易捱到吉时,蔺文柏带了一队家仆,骑着高头大马抵达,对他来说,这一日竟比荣登杏榜那日还要风光。
李时居生怕被发现端倪,一直远远地跟在云瑶身后,四处张望。
她是很好奇,云瑶嫁人薛瑄会不会有什么举动,就连云瑶自己大抵也心有不甘,不时撩开盖头,小心翼翼朝窗外的围墙那边张望。
结果等了一上午都没有任何动静,临到云瑶彻底死心,向云家众人告别出门时,李时居才看见云府大门对面的茶棚中,如今的礼部侍郎薛瑄一身便装,静静坐在那儿,望着云瑶的身影出神。
云瑶脚步一趔趄,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隔了老远的李时居连连叹气,这一对昔日恋人虽然是原书的男女主角,但是薛瑄不够珍惜这段感情,云瑶性情也着实优柔寡断,都要嫁作他人妇,选择新生活了,还这么黏黏糊糊不死心。
李时居看得来气,凑上前去捏了捏云瑶的手,示意她尽快往前走。
但是云瑶却低声喃喃:“表妹别催我,你不懂。”
李时居皱着眉头,只能恨铁不成钢地退了回去。
那厢薛瑄却从桌边站起身来,往前挪了两步,似乎有话想说。
蔺文柏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大概都不舒坦。
还好李时维此时从内院出来,眼疾手快地拦在薛瑄跟前。
“你也要拦着我?”薛瑄双目赤红。
李时维摇了摇头,“薛兄,放过瑶儿吧。”
而云家人也是认得薛瑄的,很害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薛侍郎闹出点什么丑闻来。
仆从禀告后,云御史立刻从府中走出,站在大门口盯着薛瑄,脸色拉得老长。
云瑶到底是害怕她父亲的,在门口磨叽了许久,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登上喜轿。
云御史恨铁不成钢,一甩袖子走了。薛瑄迈着踉跄的碎步冲上去,奈何人足终究敌不过马蹄,被远远甩出半条街的距离,最后只能失落地沿着小巷买醉去了。
云氏和一双儿女作为娘家人,不必跟着去蔺宅,便留下来安慰心口恶气难出的云御史夫妇。
李时居看对面瞧热闹的人不少,大伙儿都在窃窃私语,向不明所以的人介绍云瑶薛瑄蔺文柏的前程往事,便脚步拖沓地留在最后,留心听外人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