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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大概觉得好笑,轻慢地哼了一声,“大殿下带兵入宫,忘了为人臣者的本分……我的人呢,你们瞧瞧,连兵器都没带,只是作为提醒,切勿扰了陛下龙体,这不为过吧?”
这话一说,众臣纷纷反应过来,大皇子这是犯了谋逆大罪啊!眼下既然没了性命之忧,必然是要无条件站在陛下和太子这边的啊!
计玉书头一个跳出来,“大殿下!快认罪吧!”
不过是死了身边的精锐,只要撑到大军抵京,所有锦衣卫,再加上死士大军,他陈定川岂能是自己的对手?
只是眼下还得拖延时间,陈定夷慢慢收敛起脸上的慌张,兀自镇定道:“反正我今日做都做了,又有什么好认罪的?倒是你们这些墙头草,不妨好好想想……现在站在我这边的,只要我顺利登基,尚书还是将军,随你们挑!”
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朝臣们却始终不为所动。
云天青向前踏了一步,平心静气道:“您醒醒吧,陛下只会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陈定夷不愿屈服,指着陈定川的鼻子问,“老三到底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
计玉书无奈地掖着手,“太子殿下虽然出身平平,但是他人品端方,学问深厚,足以征服朝野,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业呐!”
陈定夷嘲讽地一笑,“他有个那样下贱的母亲!能是什么当皇帝的坯子!”
广场上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给吓坏了,这是要反目成仇,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大家纷纷向身后望去,可陈定川却静立于奉天门前,自始至终,不曾张口吐露一个字来。
只有李时居站在他身边,从额头迸发出来的青筋上窥得一丝撕心裂肺的端倪。
想伸出手去安慰,却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再给他添上龙阳之好的把柄。
她心中明白,陈定夷这样说,就是为了激怒他,逼他起杀心。
而眼下却不是对皇长子动手的时机,至少这个决定,还容不得他来做。
众人就这么僵持着,陈定夷不愿离开,众臣也不愿离去,太子始终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耗尽,天上乌云散去,正天顶上的日光洒了满地,空气里有隐然的火药气味,陈定夷抬头望了望天光,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的援军此时早该踏破城门,抵达奉天殿前,此时为何毫无动静?
难道锦衣卫指挥使郑永长也最终倒戈,成了老三的人?
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援兵始终不来,那么这场政变,岂不是变成了他一人的独角戏?
锦衣卫尚不好说,但那些死士绝不会背叛,陈定夷情绪激动起来,抬腿就要往宫道上走,陈定川一个手势,几名金吾卫齐齐站了出来,高举起拦人的长枪。
“长兄来都来了,不进紫宸殿,和父皇解释一下吗?”陈定川抬起眼眸,望向那个慌乱窜逃的背影。
陈定夷肩头一哆嗦,转过身来,脸色惨然,双目赤红,“老三,我现在承认,你确实聪明,竟然连五万死士都能杀干净……你也不怕午夜梦回时,有多少人排着队向你索命吗?”
众臣听得悚然,回身去看陈定川神色。
然后太子殿下脸上只是漠然,李时居却负着手,抬步往前走了走,朗声道:“大殿下这是承认……带五万死士计划谋逆了?”
陈定夷看都不看她,只是阴沉着脸,阎罗一样盯着陈定川。
李时居失笑道:“没死,五万个人都没死,他们只是赶不过来了……那古北口官道如此狭窄,我只用了一点□□,就把道路给堵死了,眼下他们还困在山上,如果时间没算错的话,尚将军和霍少将已经带了一支漠北军精锐,将他们悉数一网打尽。”
“……火药?”陈定夷终于正视向那个头矮矮的李尚书,“什么火药,能拦得住我五万大军?”
□□炸药呗,相当于低配版TNT的威力,但对于大邾来说已经闻所未闻的一剂猛药了。
李时居也有心不让这玩意的配方流传出去,危害百姓,因此只是淡然道:“殿下倒也不必问那么多,只是你的春秋大梦,真的该醒醒了。”
既然已经认下了谋逆这等弥天大罪,显然已经没有放他出宫的可能。
这回不用陈定川动手,场上所有的武官已经站到李慎身边,势必要将乱臣贼子陈定夷扭送至明煦帝跟前。
陈定川顿了下脚步,朗声道:“请武德侯将他押送入偏殿,严加看守,我想父皇,或许想私下再问一问他。”
到底是长兄,他不忍心看着陈定夷在所有朝臣面前被审判,再说以明煦帝目下身子的状况,只怕听说这个消息后,很难如走到朝前料理。
宫门洞开,众臣退去,尘埃落地,此时也不过刚刚日中。
这场叛乱以太子殿下兵不血刃而宣告终结,国事已了,剩下的就是家事了。
陈定川带着李时居推开紫宸殿的大门,童子昂身边站着几名太医,团团围在龙榻前。
他已经很努力减少喧嚣了,奈何明煦帝也是一代英主,心中亦有预感。
童子昂为难地走上来,压低了嗓子道:“半个时辰前呕了口血,眼下已经止住了……太医说,这次救过来,只怕往后光景也不长,还请太子早做打算。”
陈定川身形晃了一晃,抓紧了李时居递上来的胳膊,才勉强站直了身形。
他吩咐道:“一定要瞒住皇祖母。”
童子昂道是,掖着手退出去了。
太医们低着头,鱼贯而出,内寝中只剩下一对父子和惶然的李时居。
李时居觉得自己也该离开,给这对天家父子留出说话的空间。
然而明黄帐幔内却传出一声困惑的疑问:“老三……李时居也在吗?”
他们对看了一眼,道了声在,然后走向被药味和老人味笼罩的龙榻边。
明煦帝靠坐在床头,面色铁青,眼下一片暗紫色,唇瓣却是灰白的,似乎一日之内,死亡已经顺着墙角缓慢地爬上了这位天子的面庞。
“老大,是不是反了?”他艰难地张着嘴,问道。
无法否认,陈定川只能点了下头。
明煦帝喘息了一阵,又问:“死了多少?”
陈定川轻声回答:“此次有李尚书谋划相助,仅长兄麾下百人受伤,无人死亡。”
明煦帝略诧异地看向站后方的李时居,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天子长长叹了口气。
“这样很好,朕把江山交给你,很放心。”
陈定川问道:“我命人将长兄关押在偏殿,父皇可有话要对他说?”
明煦帝犹疑了一瞬,几行浊泪掉下来,在前襟和被褥上留下深而圆的痕迹。
没有嚎啕大哭,到底是曾经杀过人的狠角色,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轻轻摇了摇头道:“在今日之前,朕就已经决定了,要将这皇位传于你,诏书就放在龙椅下面,童子昂那里也有一份,可作对证之用,朝臣里面,礼部尚书李时居、定远将军尚之玉,还有那个叫薛瑄的,都是良臣,可以为你所用,朕就留给你了……至于老大,朕不想见,一切就交由你决定吧。”
陈定川蹲下来, 容色依然平静,并不是天子以为的喜形于色。
他握住了父皇的手,问道:“父皇……爹, 民间有那么多能人异士, 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明煦帝的指尖在他腕上搭了搭,然后颓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