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 2)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虞倦缓缓偏过头, 意识到一个事实, 自己靠在周辉月身上,睡到了太阳落山。

周辉月的肩宽背阔, 靠起来很不费力。虞倦越睡越放肆,本能地寻找更舒服的姿势,换来换去, 脑袋抵着周辉月的肩窝,软绵绵地攀附住了这个人。所以睁开眼的瞬间, 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简直像是投怀送抱。

虞倦后背一僵,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退,却感受到了桎梏。

这人正抱着自己。

周辉月发现他醒了,松开手,温和地问:“睡了好久,很累吗?”

又解释说:“你睡着的时候,我怕你不小心掉下去……”

虞倦拧着眉,脸烧得很红,打断了周辉月的话:“……我知道。”

上一次是手臂,这一次是肩膀,虞倦很不明白,自己在睡着后这么喜欢贴在别人身上吗?

一定不是他的错,而是周辉月的。

虞倦挪到台阶边缘,哑着嗓子说:“你太瘦了,硌的我脖子疼。”

明明是他靠在周辉月的肩膀上,现在好像是对方的错。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这片寂静的荒野只有虞倦和周辉月两个人。

虞倦任性地提出要求:“所以你要长胖一点,下次不要再弄疼我了。”

周辉月没生气,反而觉得很有趣,他知道虞倦是不好意思。虞倦总是这样,用言语掩饰不想被人发现的自我,但不会口不择言。他太心软了。第一次推开门的那个午后,周辉月很确定,至少在那个瞬间,虞倦讨厌自己。

但即使如此,虞倦都不想伤害他,对他的要求是痊愈,而非完美无缺。

过了一小会儿,虞倦听到这个人说:“好。”

他的声音很低,和晚风一同送入虞倦的耳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周辉月问:“这是你的第二十一条要求吗?”

虞倦没有说话,朝周辉月点了下头。

进入八月后,虞倦和所以即将迈入大学的学生一样,加了新生群,偶尔关注学校的情况,做入学前的准备。

在紫金山庄的时间似乎过一天少一天,白天没那么长了,夜晚又那么短。

勤劳工作的杨小齐终于又轮到了一天假期,偷偷摸摸来了不愚山,再次为周辉月复诊。

虞倦没进去,他在外面等着。

一个小时后,杨小齐从周辉月的房间里出来,照例和病人家属虞倦讲述病情,最后得出结论:“病人的状况看起来比上次好得多,果然良好的感情关系有助于身体康复。”

虞倦:“?”

良好的感情关系……

虞倦:“停一停,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

杨小齐愣住了:“什么误解?”

虞倦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和周辉月之间的婚约是在我出生时定下的,之后的十八年,阴差阳错下,我们没见过面。直到一个半月前,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和他见面。”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杨小齐医生看起来好像不信。

他觉得自己的情商很高,对周辉月的鼓励十分有用。

至于老板虞倦,可能是高中生脸皮薄吧。

虞倦:“……”

他决定不计较这点小事了,毕竟杨小齐的智商全点到看病上了,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思考片刻后,虞倦说:“对了,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杨小齐已经把他当做朋友,愿意为虞倦两肋插刀,问:“什么忙,能帮我一定帮!”

话说出口前,虞倦有一秒钟的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希望周辉月痊愈的理由是什么了。是最开始那样,想要报仇,还是只是希望周辉月拥有健康的身体,不再有缺憾。

但虞倦没有非要在此时此刻得出结论,比起原因,结果更为重要,他知道自己想要这么做就够了,于是说:“我准备把周辉月送到医院,麻烦的是不能用他本人的证件,你能不能帮个忙?”

杨小齐“哇”了一声,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伙伴,为了虞倦和周辉月这对被困在深山里的未婚夫夫对抗全世界。

“帮帮帮,当然帮忙!”

虞倦托着腮,已经不去猜测杨小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早晨十点钟,路水城接到苏俪的电话,说是有事要找她面谈。

这事不同寻常。路水城知道苏俪很忙,而且就身份而言,自己和周辉月有关,苏俪是继母,不可能和她保持什么良好的关系。除了社交场合,她们几乎不单独见面,私下没什么联系。

但苏俪代表周家,路水城不可能拒绝,如约而至。

两人约在一个私密性很好的会所包间。

苏俪已经到了,等路水城放下包,坐在对面时,她开口道:“这一次约虞太太,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和你商量。”

路水城心中一紧,问:“什么事?值得您这么说?”

苏俪面带微笑着说:“我想过,既然周家和虞家之间有这么多合作,而两个孩子之间的婚约也有十八年了,不如先这样,何必非让他们断了?”

路水城的笑容一顿:“这样,不太好吧。”

苏俪皱起眉,似乎很是担忧,欲言又止道:“我先生不想被人说闲话,为了两家人的体面着想,还是不能太快就断了。我呢,也不想被人骂成狠心的继母。”

路水城不是很愿意,这件事对她没好处。

苏俪也做好了打算,她说:“虞倦年纪还小,不怕耽误这几年。作为补偿,虞家和周家的合作还可以继续,到时候我会给虞倦介绍更合适的对象。”

“真是可怜,虞倦这孩子也算是被周辉月耽误了。”

回国之后,周知明显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一心一意想要找回面子来。

苏俪看起来很惯着孩子,实际上只是一种错觉,她给周知的行为举止画了一个圈,在圈里想怎么做都行,但真正决定他要走哪条路的人是苏俪。

路水城明显开始考虑值不值得了。

对苏俪而言,提出的这些条件不值一提,但她知道虞家会动心。

又一次,孙七佰过来送物资的时候,特意和虞倦说,前几天大门的监控不小心坏了,今天才修好,让虞倦不用担心有外人忽然闯入的危险。

虞倦不明所以,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但他做事一贯很谨慎,即使察觉到摄像头可能有问题,也从没在大门那边做过任何可能会引起怀疑的事。而且孙七佰的立场鲜明,是苏俪的人,根本没有提醒自己的必要。

而且监控坏了今天才修,孙七佰也太不称职了?

虞倦想了想,确定自己不可能出现纰漏才放下心,觉得可能是孙七佰的又一次试探。

到了下午,外面下起了雨,不能出门,虞倦和周辉月在房间里打双人游戏——上次的事给虞倦留下阴影,他不想再和周辉月一起看电影了。

结果玩到一半,虞倦的手机响了,他选择下楼接这个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路水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通过话了。

路水城很亲切地问:“倦倦,最近过得怎么样?山里要是无聊,你可以提前回来。”

虞倦回道:“可以吗?不是要等到开学?”

路水城笑了笑:“不用了。之前是为了退婚,现在不用了。”

听到这句话时,虞倦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他知道事情总会有变化,有时候往好的方向,有的时候是坏,他只是问:“为什么?之前不是说等暑假结束,就和周家一起公布这件事吗?”

路水城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事情有变,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你的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你只要知道,妈妈是不会害你的就好了。”

“我知道你讨厌周辉月,厌恶这桩婚事,但是没关系,这些都会结束,你现在听我的话……”

一时间,虞倦的心情差到了极致,他不是对陌生人路水城有任何期待,但是对方所说的话让他想到某些不好的、很差的回忆。

虞倦沉默几秒钟,干脆利落的戳破了这句谎话:“我的人生不可能任由你掌控,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水城愣住了。她猜到了虞倦会不满,甚至反抗,但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而是直指本质。

虞倦即将失控,她再一次确定这个事实。

她立刻说:“你说这话也太伤我的心了。我是为了你好。”

路水城有点图穷匕见的意思,感情牌打不通,她该让虞倦知道自己的处境:“我把你养到这么大,就算不是亲生母亲,也有养育你的情分,我怎么会害你?”

她的话语里有着虚伪的关心:“虞倦,你听话就够了。”

虞倦仰着头,依旧保持冷静,他说:“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的结果不会如你所愿。”

路水城说的话让虞倦想起自己十五六岁时的事。祖父母相继去世后不久,那些人环绕在他身边,为了争夺自己的抚养权以及祖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以亲人名义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他作呕。

暂时不和周辉月解除婚约关系也没什么,虞倦没那么在意,但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