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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虞倦。

怪不得周辉月的电话打到自己这来,甚至直接杀到了宴会上。

杭景山摇了摇头, 啧啧啧,恋爱误人。

但作为兄弟,杭景山也不能只是幸灾乐祸, 觉得还是有责任维护周辉月的爱情的。于是走到附近的人群中,热络地和众人交谈起来, 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随口忽悠的投资上。

毕竟杭景山的人设是人傻钱多富二代。钱嘛,没人会嫌多。

虞倦上前一步,他皱了下眉,好像面前的人对自己造成了困扰,但这困扰不值一提,所以语气是轻飘飘的,居高临下似的说:“能让开吗?我想和未婚夫逛一逛花园。”

霍予南似乎完全没想到虞倦会这样,他愣住的瞬间,虞倦握住周辉月的手,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他们穿过人群,去了一个更加僻远的地方。

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算得上冷了。此时又不是私人度假,泳池边很空旷,一个人也没有。

虞倦没问周辉月为什么能站起来,像普通人那样行走,好像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池水澄澈,被风吹起些许涟漪。一旁的墙壁上装饰了很多鲜花,镶嵌着的地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也有水的潮气,就像是置身于一个月光明亮的夏日夜晚。

他停下脚步,两人面对面站在墙边。

虞倦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那些东西一闪而过,他没能抓住,问:“你怎么来了?”

周辉月很平常地解释:“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在这,我就来了。”

虞倦没问那人是谁,那不重要。与此相反的是,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或许继续问下去,得出的结果不会是自己想要的。

他很轻地呼吸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漫长的等待后,在逃避和面对间,虞倦选择了后一个,慢吞吞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

这一次轮到周辉月沉默了。

他很少会这样,像是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题。但对于周辉月而言,这个世界本没有无法解决的难题。

但虞倦是。

良久,周辉月低下头,看着虞倦的眼睛。他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地说:“我给杭景山打了电话,他说也在这里。”

虞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周辉月,似乎需要时间才能反应过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杭景山出现在白城,周辉月知道杭景山这个人,他们之间早有联系,通了电话,而虞倦和杭景山是两个完全的陌生人,非要找出有联系的地方——只有周辉月。

一切混乱无序的信息指向一个确凿无疑的结论。

虞倦的身体后仰,靠在墙上。他偏着头,一旁簇拥着的淡粉色花瓣垂在虞倦眼前,衬着他雪白的肤色,模样很美,却也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月亮的光辉倾泻而下,虞倦的语调近乎陌生,他问:“周辉月,你是谁?”

周辉月完全剖白了自我,不加掩饰,也无可回头。

他说:“是十五年后的周辉月,是伤害你的人。”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

从一开始,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虞倦的自以为是。

虞倦的睫毛半搭着,遮住了眼睛,他的脊背紧绷,像是蓄势待发,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有些发颤,和表面的冷静镇定似乎截然相反。

不知过了多久,他问:“你不是能一直瞒下去吗?”

他问得很随意,不像是非要一个确定无误的结果,只是……他只是不明白。

其实破绽有很多。孙七佰态度的突然变化,买项链时和外界的联系,回来后又得到周恒的重用。包括周辉月给的工资卡,上面有绝对不符合周辉月目前处境的一大笔钱,但虞倦甚至从来没查过。

虞倦是个很敏锐的人,霍予南设的局,他一眼就察觉到不对劲,却永远忽略周辉月身边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

因为虞倦信任周辉月,喜欢周辉月,所以什么都信,不会怀疑。

所以即使这次周辉月来了,三言两语也能轻易欺骗虞倦。

周辉月走近了些,他想要捧起虞倦的脸,却必须克制这种欲望。

虞倦偏着头,没注意到这些,听到这个人说:“你不是说,我的秘密,我的选择,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说过的话,虞倦当然记得,对于自己的下一句承诺,他也记忆犹新。

他会保护这个人。

但周辉月并不是二十二岁,而是从十五年后、那个胜利的终点而来。他了解曾经发生的一切,也拥有改变这些的能力,任何人的保护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必要。但当时虞倦是认真的。

可是到了这一刻,虞倦都没有改变想法。

周辉月想起自己过来的路上,车停在一处红灯前,鲜红的数字闪烁着。

倒计时一帧一帧的闪动,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深夜无人的道路。

就像这个世界,周辉月总是孤身一人,他做每一件事,就像开着汽油即将耗尽的破车,在没有光,没有月亮,没有导航的路途上行驶。

在抵达终点前,没有一个人知道这辆车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虞倦明知道会有危险,车会坠崖,会困在崖底,还是义无反顾。

他的眼睛是翡翠,他的心是闪闪发光的钻石,他是无价之宝,却会成为照亮狭小前路的灯,只为了让周辉月避开危险。

这不是第一次,虞倦一次又一次为了保护他,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可能会有人享受喜欢的人对自己的牺牲和奉献,似乎这样才能证明感情的真挚,付出的价值。

但周辉月不想这样,人的感情是无法计较得失的。

因为太过喜欢,才会被刺痛。

周辉月希望虞倦永远是自由的,无拘无束,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伤害。

“对不起。”

虞倦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了什么道歉,因为欺骗,或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话。

周辉月继续说:“当时是想过,按照原来的路,再重复一边也可以,很怕失去你。”

虞倦的心跳慢了半拍,那些莫名的情绪——难过、痛苦、愉快、酸楚,一同涌上心头,令他呼吸困难,令他茫然失措,无法面对这个人。

他讨厌伤害自己的人,他讨厌欺骗自己的人,他想要讨厌这个人。

但虞倦还是缓慢地偏过头,重新看向周辉月。

周辉月也看着他:“但是不想你再为了这些事烦心了。”

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即使周辉月是个与无私这种美好品德无关的人,也会坦白自己是伤害、欺骗虞倦的人,只为了虞倦不再做那些不喜欢的事了。

周辉月终于伸出手,拂开虞倦侧脸边的花,花瓣落在他的掌心,柔软而脆弱:“虞倦,我喜欢你。”

在这样不恰当的时间,作出冲动的表白,不符合周辉月一贯做事的标准。

但人总有失控。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晚风、树影,天幕之上的云,仿佛都停了下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角落以外。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谁也分不清了。

虞倦半垂着眼,他靠在墙上,语调是冷的,没有太多感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讨厌你。”

周辉月的眼眸深沉,很难从中看到此时此刻的情绪,却在听到虞倦的话时显得更加黯淡,好像这样一个人,也会为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伤心。

周辉月很轻地“嗯”了一声,他听到虞倦的话,但大约是太喜欢、只喜欢虞倦所以不为所动,人是不会放弃人生中唯一的欲望和所求的。

他说:“讨厌也不是不行。我会追很久,一百条要求,两百条约定,直到永远。”

对虞倦单方面许下永远。

虞倦绷着下颌,神情冰冷,那双眼眸背着光,浸在黑暗中,像是暴风雨将要来临时的湖泊。

他皱起眉,脾气很大地说:“低头。”

以往和坐在轮椅上的周辉月说话,虞倦都要低下头,或是坐在对方身边。现在却不同,周辉月比他高一些,他必须仰起头才能和这个人对视。

但虞倦是个很高傲,永不低头的人。

所以没等对方回答,虞倦很恶劣地拽住了周辉月胸前的领带。

周辉月没有反抗,他的后颈被领带勒着,有点痛。

虞倦抬起眼睑,看着近在咫尺的周辉月,两人对视着,谁也不知道虞倦在想什么。

或许是像最开始想的那样报复。

什么都可以。周辉月都接受。

虞倦的绿眼睛微微颤抖着,他如释重负一般地闭上了眼,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周辉月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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