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个叫做路易斯的男人决定去死（1 / 2）
“各位市民大家好，今天是纪元202年5月16日，欢迎接收今天的吕泰斯午间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即时消息：据叶朗斯通综合护理中心刚刚发布的消息，地球上最后一个由自然方式生产的人类，路易斯，于大东区时间今日中午12点20分死亡，享年122岁，死因为心脏停搏。该中心负责人称，路易斯自今年年初就表现出严重的心脏衰竭症状，他的离世并不令人意外。”
“路易斯，出生于格陵兰岛，是在一次野外科考过程中发现的原始部落居民之一。该部落居民已相继离世，路易斯自婴儿起就生活在大东区叶朗斯通综合护理中心，他的身体指标一直受到严格的监测。帝国能源与生物多样性保护部相关负责人尚未对此发表意见。”
……
在一间略显狭窄的小屋里，一个头发棕黄、留着络腮胡须的中年人正趴在一张银白色的金属工作台上，一个顶着一头黑色脏辫的中年人站在他边上。两个人四只眼睛紧盯着工作台上的东西，丝毫没有注意从墙壁上悬挂的视听设备中传出的声音。
“我说，康爷。”黑色脏辫的男人张嘴就是一口标准的通用语，但其中的一些词汇显然来自某种方言，这在他这个年纪的人中很少见。“您老倒是看了半天了，究竟咱还能不能救啊？”
“能。”被称作“康爷”的中年人直起腰来，用右手手背摸了摸下巴，又顺势擦了一下鼻尖上沁出的汗水，用本地的方言回答他，“能救，但你这只羊是今年年初发的吧，还在保修期呢，怎么不去兽医中心啊？”
“那得多贵啊？保修人家是只保使用损坏，不修外伤，好家伙，我给它拉到公共兽医中心，就这块皮少说得跟我要三百。您给看看，凑乎着拿点边角料给拾掇拾掇得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只羊是怎么弄的，头上磕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这是撞的？”
“您还说呢，就这倒霉玩意儿，今早儿上一出门就跟我蹩上劲了，好好的大道不走，非逮着那警戒线走去，好巧不巧，俩电子狗巡逻，砰一枪就给干脑袋上了。得亏我救的及时啊，要不然这家伙得直接拉公共服务部去，我还得交一倍罚款。”
“你这叫肇事逃逸。”康爷两手一摊，“你这个我可不敢修了，拿走拿走。”
“肇事逃逸？不能！”脏辫男赶紧拦住了对方，“咱是那没谱的人吗？刚出事就报备啦！哎，人家认定了这叫程序损坏，运行失常，亟需修理。您给我补上它这硬件，我再去兽医中心更新程序去。”
“行吧。”康爷扶着工作台仔细看了看，“弗朗基，看你是老主顾，五十。”
“哎哟，您可真是活菩萨！这一下可救了我的命了。”“弗朗基”兴奋地拍了拍手掌，又在口袋里摸索着，“得嘞，我拿我PDT转给你。”
“给老罗吧。”康爷从工作台一侧搬出了一只机械手安置在台面上，又把那个可怜的羊头摆放在适当的位置，按下启动开关。机械手发出吱吱的声音，开始活动起来。
“哎，我还得说一遍，您这手艺还真不赖。”弗朗基轻松下来，走到了靠近墙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仰头看着墙上的新闻。
“老康，弄好了？”他看到康爷停下活计，也开始看着那块显示屏，忍不住问道。
“哦，马上好了。”康爷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看着那个笑容甜美的女主持继续播报着：“各位市民，针对这一突发新闻，我们特别邀请了国立伊庀特米大学人类学系主任，马丁靴（MaDingXue）教授，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一事件的科学意义。马老师，您好。”
“主持人好，大家好。”一个男人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大屏幕上，他有些秃顶，因此可以猜测出他的年纪不小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宽领长外套，和医生的白大褂有些相似。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很清晰：
“我们知道，在第二次人类学革命之后，我们的基因修复和基因选择技术有了飞速的发展，我们的社会已经全面实现了优生优育，而在这之前通过自然方式出生的人类呢，他们大多会带有一些基因方面的缺陷，所以说啊，他们的寿命和健康状况都是远不及我们的。”
“我觉得我们普通人啊，也不需要太关注这个事情。毕竟可以说，我们与智人的区别，已经远大于智人和类人猿之间的差别。路易斯代表的智人是一种进化不完全的产物，是我们前一代的生物，就像鸟类和恐龙一样。但是呢，我也要提醒大家，一定要遵守《保护生物多样性法案》和《社交保障法案》的规定，保护自己，保护他人。”
“呵。”仰头看着新闻的康爷突然笑了一声，吓了旁边的弗朗基一跳。但这时那位人类学家的全息影像突然发生了一丝波动，接着他的声音传出：“对不起，主持人，我这里有急事需要离开一下。”
“马老师，这个……”主持人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她还是保持着标准的微笑，“能稍微透露一下是什么事情吗？和我们的新闻有关吗？”
“与此无关，抱歉。”教授的身影站立了起来，“还有，我叫马丁·薛，我的姓氏是薛，按照通用语的习惯，您应该称呼我为薛老师。”
“哈哈哈。”康爷忍不住爆发了一阵大笑，旁边的弗朗基一脸迷惑地看着他，说道：“怎么个意思这是？我没明白？”
“我忘了，你也不认识通用语文字是吧？哈哈哈。”康爷笑了一阵，答道，“看来那位主持人也是拿到的通用语注音版稿件。”
“谁说我不认识通用文啊，通用语是我的母语，好吧？”弗朗基脸上涨红了，“再说我们上学那时候多难啊，又不像现在小孩，点两下就记住了，那么多字，你知道多难背吗？”
正在两人争吵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停下了争论，同时走出了小房间，并且把门轻轻掩上了。
他们来到了外间，这间屋子比刚才的房间要宽敞明亮多了，靠近里屋小门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桌子，把房间分隔成两部分。在正对大门的墙上钉着一块颇有些古旧的荧光屏，上面显示着“四安堂”三个通用文。在这块荧光屏下面，则直接在墙壁上用颜料涂写着“天地人神”四个大字，字迹很丑，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康定斯基先生！”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从门外跑进来，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有一头火红的头发，这种发色在本地是极为罕见的。他的衣服脏兮兮的，背上还背了一个与他的个子不相称的大书包。康爷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诺伊啊，你跑什么，有事？”
“新学期，我就要升七年级了，需要解锁新的教育芯片。”叫做诺伊的孩子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但解锁七年级以上的芯片需要监护人授权。”
“哦，我差点把这事忘了。PDT给我。”康爷伸出一只手，诺伊很自然地把一块手掌大小的长方形屏幕递给了他。中年人把右手的拇指按在上面，屏幕上立刻显示出文字：
“姓名：雷纳托·康定斯基。纪元156年2月22日出生。居住地：吕泰斯特别市十九区美丽城134号。您有一条消息，请查收。”
“康爷”，也就是雷纳托·康定斯基先生点击了一下屏幕，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来源：教育与儿童保障部。
主题：请于202年5月30日前解锁诺伊·李的新学期课程。
姓名：诺伊·李，189年1月1日出生。居住地：吕泰斯特别市十九区美丽城134号。该生自202年5月30日起准许学习国民教育标准七年级课程，点击以下链接解锁该课程。
注意：该链接有效期至202年5月30日0时0分。逾期未解锁者请立即与教育与儿童保障部吕泰斯特别市分部基础教育厅标准教育科联系。”
雷纳托点了一下那个链接，屏幕立刻显示了标准课程数据库的页面，而“七年级”一栏已经显示“已解锁”的标志。雷纳托把手中的屏幕递还给诺伊，笑着说道：“还有好几天才到期呢，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我来可不是为了这个。”诺伊的脸红扑扑的，“看看这个！”他从身上背的破书包里掏出了一件东西，放在桌子上。
“什么呀这是？”弗朗基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只见那是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板，长和宽大概是普通PDT的三倍大，正面的材质与反面略有差异。他把它拿在手里，翻过来看。诺伊很不满地发出制止的声音，似乎是怕他摔坏那件东西。
“这上面有方言文字啊！”弗朗基指着金属外壳上的镌刻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雷纳托看了那文字一眼，那是白色的文字，在银灰色的背景中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那行字母：
G.U.S.H.E.N
“古神？”小诺伊先叫出来，“意思是古老的神，是吧？康定斯基先生，按照通用语注音就应该这么拼读！”
“嘿，这我可知道。”弗朗基又兴奋了起来，“诺伊，你听说过这句话吗？‘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没。”诺伊白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意思嘛……就是我们家里老人传下来的，一句谚语，谚语你知道吧？”弗朗基挠挠头，想要编些话出来。
“你说的‘古神’跟他说的‘谷神’不是同一个字。”雷纳托拿过那个金属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我想，这是一个放送设备，但没有充能。诺伊，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啊？可是我刚才拿了它好久呢！”诺伊不解，“我今天去靠近方字区那边的河岸上捡到的，我想着这些材料你可能有用……”
“大学里流出来的吧？是最新的实验品吗？”弗朗基又想凑过来，雷纳托已经拿着那件东西走开了。他走近了里间，过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条长长的导线，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块太阳能充能板。
他把导线的一端连接在充能板的输出口上，另一端则插入了金属板侧面的一个凹槽，片刻之后，金属板的正面突然亮了起来，同时发出了一段由电子音组成的音乐声。几个人紧张地盯着那东西，只见闪亮的屏幕显示出两行字符：
GeneralUseSimulationofHumanEmotionalNetwork
:)
“这是另一种方言吗？”诺伊率先提问，“看起来和吕泰斯方言不太一样，但又有些相似？”
“嗯，可能是某种古代语言。”雷纳托看起来很高兴，“不出我所料，这是个古代设备。不能像PDT一样使用生物感应充能，只能借助外接能源。多亏我这里还有适合这种接口的导线。”
“怎么着，这么说这是件古董啊！”弗朗基的眼睛亮了起来，“康爷，您给看看值多少钱？”
“电子垃圾，一文不值。”雷纳托摇摇头，“可能是大学档案馆或者仓库储存的不知哪个年代的废弃产品，已经完全没有使用价值了。即使以前被使用过，里面的数据也已经被转存了不知多少遍，这就是个空壳子。”
“那……收藏价值呢？”弗朗基还没有死心，“您给掌掌眼，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纪元前的东西？”
“如果是纪元前的东西，就得归还保管它的学校。”雷纳托用和诺伊同款表情白了他一眼，“等老罗回来问问他吧。”
“对了，罗先生呢？”诺伊眨眨眼睛，问道。
“今天是他们毕业聚餐，估计得喝到晚上吧。”雷纳托漫不经心地答道。
“哎？这东西暗了啊。是不是坏了？”弗朗基低头看到屏幕上的字迹消失了。
“别动，我看看。”雷纳托拿起了那个设备仔细观察起来。
“嘿，你别挡着啊，干嘛啊，跟个宝贝似的。”弗朗基被诺伊的红色头发挡住了视线，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喊叫着。
“这是我捡来的，就是我的宝贝！你别想打它的主意！”诺伊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
罗四安真的有点喝醉了。
他从方字区和第十一区交界处的小酒馆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过下午两点，但他感觉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感到头有点晕，扶住了路边一根充能柱大口喘着气。可不料想激活了这根充能柱的验证系统，它闪烁着绿色荧光，让罗四安的右手拇指一震，接着就有一串信息显示在他的PDT上：
“罗四安，纪元167年7月29日出生。居住地：吕泰斯特别市十九区美丽城136号。请选择您的服务：
充能（共用设备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