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堪笑风流(二下)106(1 / 2)

玩笑罢,柳永感激地看着这个今生的红颜知己,慢慢的如诉家常,再不是往日那一说到词便是豪情纵横狂放不羁的样子,而那形态仿佛是神游八荒飘忽不定,他缓缓的、断断续续地道:“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念名利,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

虫虫听着,早已泪眼涟涟,情不自胜,泣道:“《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终不成你我就要在这凄凉之地分手不成?你让我如何独活于世上!”

晚上,一切都安静下来,柳永让虫虫扶着到院内,柳永道:“还记得那首巜鹤冲天》吗?那是当时一时激愤之作,却也是我平生志向的公开表白,可说是我心雄万丈得意之作,词虽说不一定有多好,但却是有感而发,直抒胸臆,庶不负我平生所学。也是我留给你,留给她,留给你等所有人的一首词吧。”

柳永用微弱的语气吟道:“偶失龙头望,……如何向?……何须论得丧。”

一扇扇的门无声地打开了,歌女们缓缓地围拢到柳永身边,齐声曼唱:“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在虫虫等人的搀扶下撑住微微颤抖的双腿,用微弱的声音道:“我这一生以词扬名,追求的是以酒为魂千古风流的境界,目标是做到‘白衣卿相’,至于是否达到这一境界和目标,多年之后还有人记得我的词和我这个人就不得而知了。这一生中我最要感谢两个人,一是当今皇帝,虽然那年临轩黜落对我打击极大,可也确实造就了我在词上今天取得的成就和地位,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既不敢自夸也不会妄自菲薄。现在想来,我一点儿也不怪圣上,皇上是个开明、有进取心的好皇上。人活一口气,靠着这口气,我才支撑到今天。再有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你们众多姐妹,哪个对我都是真心实意的。”

说着转身面向虫虫,“当然了,最让我感激不尽的就是你虫虫妹了,没有你的帮扶、支持、鼓励、不离不弃,我可能早已落拓、沦落不堪了。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给你,只有不时地引得你伤心、挂怀和烦恼,我真是心中有愧啊。人到了此时,该放手时须放手,见到你们这些知音围在我病榻前,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说到这里,柳永轻轻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庭院里只留下轻轻的啜泣声和秋风落叶的沙沙声。

一个歌女悄声地对身旁的人说道:“想不到平日如此潇洒开朗,极是达观通彻之人的柳永也会像常人一样,临去时也是这样伤心,难分难舍,仍免不了俗人之态。这让我想起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我看可以改为:人之将死,其言也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哎,世上到底有没有人能看透生死?”

旁边那个歌女回道:“真到生死关头能有几人大笑而终?即使有,我看多是假作狂放而已。七哥这是真情流露,人的本性使然,谈不上放手不放手,七哥真是至诚君子也!”

虫虫侧坐在床榻上,轻轻握住柳永那一生不知写下多少词章的右手,心知这只手再也拿不动众歌女心里那如椽巨笔了,心里一阵愀心裂肺的痛,虫虫强忍着悲痛喃喃地对柳永道:“郎君现在可以放宽心了,我想起诗圣杜甫的那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我笑那些当朝的高官显宦,别看现在名噪一时,谁能如你柳郎,也许千百年后尚有人记得,而这些人若想留名,恐只能靠你的名气才会有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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