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西北漫游(二)47(2 / 2)

夜来匆匆饮散,欹枕背灯睡。酒力全轻,

醉魂易醒,风揭帘栊,梦断披衣重起。悄无

寐。追悔当初,绣阁话别太容易。日许时、

犹阻归计。甚况味。旅馆虚度残岁。想娇媚,

那里独守鸳帏静,永漏迢迢,也应暗同此意。

(欹枕:斜靠在枕头上。欹音奇;帘栊:

本指窗帘和窗牖,泛指门窗的帘子;甚况味:

什么滋味。况味,景况和情味。)

在艰难的翻过太行山、吕梁山后,俯视山下奔腾咆哮的黄河壶口瀑布,柳永的心中也是心潮激荡,毫不逊于波翻浪涌的黄河。他也曾临难而退,打退堂鼓,但终究自尊心战胜了怯懦,一往无前地走了下去。

又想到虫虫、天香她们该是怎样的惦念担心自己,心中矛盾重重。夜漫漫,独宿荒寒的驿站,对于总是鸳衾绣被、锦绣花丛中的柳永来说也是个极大考验。枕前相思,泪水擦了又流下来,自己固然如此,可是那几个心上的女人不也是孤寂地躺在绣被里流泪吗!

次日他重新踏上征程,眺望壮丽山河,由衷心生感慨,这荒凉、寥廓的黄土高原上,前后难得看到一个人,他放开喉咙唱了一首《满江红》:

匹马驱驱,摇征辔、溪边谷畔。望斜日

西照,渐沈山半。两两棲禽归去急,对人相

并声相唤。似笑我、独自向长途,离魂乱。

中心事,多伤感。人是宿,前村馆。想鸳衾今夜,共他谁暖。惟有枕前相思泪,背灯弹了依前满。怎忘得、香阁共伊时,嫌更短。

(人是宿:人虽宿。是,虽。)

柳永放声唱完这首《满江红》,山谷中响起隆隆的回声。

声音未绝,忽然,“噢噢嗷——”一声粗犷、彪悍的男声接了上来,柳永边听边努力辨识着歌词,断断续续只约略听清“西风捲落”、“黄沙”、“高坡”、“霜寒”、“刀兵举,旌旗烈”、“百万貔貅”、“扫地都休”等字眼,但他却被这嘹亮、高亢、悠长的歌声所深深震撼。

待到那歌者唱完,四野又归于平静,柳永突然想到山那面的歌者仿佛是在叫板打擂,心中不禁好笑。以往自己无论是教唱或听唱时,都有许多千娇百媚的歌女的柔美歌喉伴唱、学唱,或者歌女互相斗唱,总是一个歌女唱完一曲,另一个歌女便立刻接着唱一支,而且十之七八唱的都是他柳永的词。

而今天在这荒凉的黄土高原上,自己的歌声刚停,便引起狂野的男子和声,这让他兴奋不已。他也尽量粗着嗓子回唱几句,也不再管那什么词牌,什么唱词,只要顺口唱出来就行:“匹马驱驱,搖征辔,哪顾得山高路远。霜天秋晓,黄云衰草,陇上铁衣寒早。人生几多般,富贵荣华总是闲。自古英雄都是梦,为官……。”

柳永第一次这样地瞎唱乱唱,心里倒是痛快了,喊完了,心里一阵轻松,顿悟到,人们也许就应该是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方式渲泻自己的情感,人背后也大可不必总是拿着端着。但是半天再也听不到和声,兴奋过后,这又让他有些失落。

他又走了一程,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他想到当年初入仕时,在严陵滩头的那一夜舟中夜宿,那时正是意气风发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大好年华。而在那前一年,曾借满江红词牌发出“一曲仲宣吟,从军乐”的豪迈壮语。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