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西北漫游(三下)49(1 / 2)
范仲淹拉着柳永回到座位:“屯田兄,你的遭遇我也看到听到,确实值得同情。但是转过头来看,莫看一些人一登龙门青云直上,十年之内登堂拜相,作到宰辅之位,这个一方面是机遇,一方面是个人的经世学问。但不管如何一帆风顺,这条仕宦路上充满着艰辛和荆棘,今日在朝堂,明日贬边荒,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甚至有掉头之危,正像唐朝韩愈所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局外人只看到风光处,哪里能体味到个中艰辛?我在一次上疏谏事前,就留书给我的大公子纯祐说,‘我今上疏言斥君侧宵人,必得罪以死。我既死,汝辈勿复仕宦,但于坟侧教授为业。’我已抱着必死之心,幸亏圣上圣明,嘉纳我奏并罢黜内侍。”
他感慨道:“再以你来说,你虽说仕途坎坷,仕宦磋跎,但每日纵情诗酒,不受礼法拘束,又无多少风险,你哪里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羡慕你啊。当然你也会说我这是说风凉话,可我要说,将来你留下的名气若干年后至少不会次于我等,现在虽有恶评,然则谁人背后无人说?你的词流传后世,也许扣个俗字甚至庸俗不堪,而我等所谓位高权重者,又焉知史书如何评价?政坛之上总免不了招忌招恨,一旦执政期间伤了国家尊严,触及百姓根本利益,即令千载之后也难逃骂名。当然,人活着要有追求,追求的境界、目标每个人都有所不同。有人只为一个名,并不管名声的好与坏,正如形容曹操一样:虽不能流芳千古,也应该遗臭万年。”
柳永道:“是啊,刚才范帅所言并非是危言耸听,我还在余杭时就已听过你的三光笑话了。”
范仲淹也笑了:“现在岂止是三光了,怕是五光、六光也有了。我这脾气,富弼也曾劝过我,我改不了,我说‘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耶!’而今你我都老了,你官职虽不很高,但朝中之事,你冷眼旁观,比我看得清,能够置身事外不受牵连,虽然朝中知我与你关系往来,但正因你官职低对他们不构成威胁,故而我这次被黜,没有把你列入朋党之列。而你再看看,又有多少人受到牵连,特别是舜钦,多么有为的一个青年俊逸,竟以贪污卖废纸钱的罪名被‘勒名永不录用’,我简直愧对他们。”范仲淹说罢不禁仰天长叹。
柳永在延州停了十几天,对于边疆的山川形势、边防布署、屯垦戍边、军队训练和生活,总体有了一个大概印象,这对于一个从未到过边疆和偏辟地区的书生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范仲淹对于柳永的到来也非常高兴,可以谈一谈京城生活、朝廷人事,更能探讨交流填词的心得体会,这对于枯燥乏味的边塞生活无疑是极大的调剂。
他带着柳永巡视重要的隘口,眺望烟尘笼罩下的敌营,一边看一边解释边塞的山川形势、行军布阵,如何边屯垦戍边,边休养生息,力图让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柳永有个大概了解,柳永打心底感激。
半夜时分,一个军卒来到柳永的军帐,叫醒他,说是范大帅召集将领部署军事行动,请他听一听。柳永兴奋地一跃而起道:“哈,虎帐夜谈兵,让我赶上了,真是三生有幸!”
见柳永进了中军帐,范仲淹对众人道,一段时间以来,夏国游骑对我边民的骚扰日益频繁,我们近期要谋划一场较大战役,遏制敌骑的嚣张气焰。又对柳永道:“屯田兄若有高见,尽管发表意见。”
柳永在山川形势图前看得仔细,帐下一将领打趣道:“看柳屯田这样子,文韬武略,想必精通军事了,能否谈谈你的高见?”
柳永见他一脸嘲讽之意,笑着回道:“若让我谈军事,正好应了‘文人说武事,无非纸上谈兵’之说,不过于你来说,若是咬文嚼字,也不过是‘武夫谈文章,大属道听途说’罢了。”说笑毕,转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