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梦绕东京(五下)96(1 / 2)

皇上连着吟诵两遍,道:“开篇即道‘风细细’,而不是宋玉的‘此大王之雄风也’的雄风,也不是岑参‘北风卷地白草折’的边塞狂风,这轻柔、若有若无的细细的风,也只有柳永才能感受得到,草色、烟光、残照,凑在一起便是春愁无尽了。欧阳爱卿,你也知道,朕对柳永还是很了解的,这个人平素很乐观,他可以生气发怒,但却很少发愁,即使他发愁也是掩盖在疏狂的表象之下。”

欧阳修附和着道:“圣上实在知人也。”

皇上接着道:“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真写出他眼下的实际状况了,恐怕再不能纵情诗酒,花前月下浅酙低唱了。朕和爱卿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真是名句啊!这里的‘伊’字,不能简单理解为‘她’、‘他’、‘君’等,朕更想到是指的某种事业或追求,为这个理想无怨无悔地追求一生,这就是柳永,一个书生本色。他这句词,让朕想到了杜甫那两句诗:‘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朕一想到他,便深感对他不住,是呀,冠盖满京华,只有他白衣放黜,还怀抱着远大志向,他能不憔悴吗?可惜了,也许朕很难再看到他了呢。”皇上说到这儿,嗓音竟有些哽咽。

皇上定了定神,忽然问:“卿家平素还饮酒吗?”

欧阳修略一打楞,如实答道:“只是一两杯酒应付应付场面,臣的酒量向来不济,现在更不行了。要说能喝酒的,还得说是柳永。”

“是呀是呀,论起喝酒,诚如你所言,就得说是柳永,他喝起酒来,那叫爽快,那叫意气飞扬。说起喝酒,朕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可不能记到你的笔记里呀。朕第一次和柳永喝酒是在矾楼,与他一起谈词论道,不知不觉就喝多了,那是朕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醉了,在轿子里就吐了。醉酒那难受劲儿就甭提了,不过倒是睡了个好觉,平时睡觉翻来覆去地折腾,一夜还得起来四五次,这一宿连个身子都没翻,差点儿连早朝也误了。上朝时头还疼,但是头脑却异常清醒,一连几天通身舒畅。”

欧阳修可不想听皇上太多的糗事,见有了空,赶紧岔开话头,接着道:“不过倒有一个好消息,陛下听了一定喜欢。听说他的词作已收集整理差不多了,正在抱病修订,也许很快就要刻版印刷,他给自己的词集取名《乐章集》。”

皇上高兴得站了起来,兴奋地道:“这的确是个极大的好消息,对他对我大宋国朝都是天大好事。我朝喜爱填词的人这么多,名家也不少,到现在连一部像样的词集都没有,否则后世怎样评价我宋词啊!就着你负责赶紧给朕弄一册来。”

皇上目送欧阳修出殿,脑子里又联想到杜甫的另外两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柳爱卿啊,你为了发展宋词,一个人承担了无尽骂名,你真的不容易呀!可是你却衣带渐宽终不悔,从未停止对填词的探索,而今你成功了,你做到了。纵使以后还是骂名不断,你也可留芳百世了。

扭头见殿柱旁站立一人,便道:“范爱卿你近前来。”

自柱后走过一人,此人姓范名镇,是宝元元年(1038年)进士,现官居起居舍人、充集贤殿修撰,此人最是正直敢谏,从进士及第时便知名朝野。当年殿试唱名时,他是礼部试第一,与欧阳修同样的遭遇,考官唱名过了第三,他居然不动声色没有出列自陈,直至念到第七十九人才是范镇,这时他才坦然出列拜谢。知道内情的人都为他惋惜和吃惊。

范镇是朝堂之上对柳永颇有好感的人之一,他进士及第只比柳永晚了一届,但是仕途比柳永顺风顺水得多。范镇道:“陛下有何吩咐?”

看到满头白发的范镇连胡须都是白的,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还是黑发满头,皇上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这样的臣子真是忠心赤胆。

那是在嘉祐元年初,皇帝再次犯病后,朝中大臣意识到皇位继承人的确立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了,皇帝在位已经三十五年,仍无子嗣(皇上有三个儿子,都在幼年即丧),万一皇帝发生不测,后果很难预料。宰执韩琦、文彦博、富弼、欧阳修等人商量,准备劝皇上选择一名宗室子弟入宫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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