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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轻非:“嗯?”
他说:“关于我这个人,还能看出些什么吗?”
难得遇上这么个求知若渴,还不对被解读感到反感的人,谢轻非顺应自己对他那几分好感,又耐心地把见到他第一眼时得知的消息说了一遍。
“都对。”他感叹,“谢警官,当警察的都像你这么洞隐烛微吗?要我是个犯罪分子,这会儿碰上你也算是栽了。”
谢轻非摇摇头:“查案并不只凭对表象的观察,看出这些显而易见的内容也算不上什么本事。”
男人静默片刻,明摆着是对“显而易见”一词的释义产生了怀疑。
谢轻非笑笑:“况且,你是个好人。”
身强体壮,有丰富的急救知识,知道发生地震依然去了震源中心,以及医疗箱上的特殊标识——都表明他还是个救援机构志愿者。
男人领了好人卡,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节奏地点动着,倒没因为被她看穿而恼怒,更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他再度开口:“谢警官,你能看出我叫什么名字吗?”
谢轻非轻笑,像是觉得他的问题很有趣:“当然不能啊。”
男人提了提镜架,要摘不摘的,末了还是没动手。
“行,”他连连点头,“不能是吧。”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浪潮美食街”交叉路口,比预计到达的时间还快了不少。
警车早就到位,警戒线一直拉到路当头。夜宵摊子不像加油站那般冷清,疏散人流并维护治安的警察多,围观看热闹的群众更多,一条路都灯火通明。
谢轻非下了车,又一次道谢,男人却熄火,从车门另一侧下来特地追到她面前,含笑问她:“你打算怎么谢?”
见她被问住,他体贴地提供了方案:“加个微信,等你忙完我们细聊?”
他的身量不容小觑,至少在车身高度近一米八五的车旁边还超出半个头,双肩宽阔,单薄的衬衫贴着分明的肌肉线条,窄腰之下双腿又长又直。
78,96,103。
谢轻非判断完,感慨的同时那点出于对他外表和审美的微末好感度也烟消云散,她甚至对他这种漫不经心的轻浮态度有些不满,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像是料定了她会因为欠了人情不轻易甩手就离开,男人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谢轻非思考两秒,在他注视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50元现金,卡在牧马人的雨刮器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没管身后人是何反应,直接去了红蓝爆闪灯最集中的地方,认出她的警员抬高警戒线让她进去,等候着的几人纷纷转身,最外头的穿着运动服的年轻男生朝她拼命招手。
“师尊!”
谢轻非步子晃了一下,一眼瞪过去压低声音道:“大庭广众别这么叫我,丢人。”
这中二男青年叫席鸣,应届毕业生,还是谢轻非的直系学弟,实习期刚过就到了谢轻非手下。小伙子哪儿都好,就是有点社交牛逼症,从不知尴尬二字怎么写,经常和他们不在一个次元交流。
“好的谢队。”席鸣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距发现尸体不到半个小时,现场没被动过。您这速度可以啊,跟我们前后脚。”
谢轻非边穿防护服边往案发现场走,“说说情况。”
席鸣道:“尸体在垃圾分类站被发现——被塞在‘有害垃圾’那桶里。这儿一溜的餐饮店,厨余垃圾多得吓死人,尸臭散发出来也没人怀疑,还是到了环卫公司收运时间才被发现的。报案人就是环卫工人,已经带回车里了。”
到了案发现场,席鸣下意识捏住鼻子,犹不满意,又摸出口罩严严实实挡住了口鼻。
再一看谢轻非,她面色如常,完全没被空气中刺鼻的臭味冲击到,套着手套径直上前。
周围零落散着几个垃圾箱,杂七杂八的废料倾倒在地,死者的下半身还卡在桶身中没完全暴露,头朝地扑倒,身边围绕着几只肥硕的苍蝇,“有害垃圾”四个字沉甸甸压在他背上。
谢轻非蹲下身,轻轻抬了下死者的下巴,看清他面容后扬起眉。
席鸣尽管嫌气味难闻还是忍不住凑过来:“这是……”
这名男性死者,脸上竟被画上了一层堪称诡异的浓妆。
说话的刑警叫江照林,将物证袋递交给谢轻非。
江照林长着张憨厚可亲的圆脸,年纪比谢轻非大几岁,性子却半点不成熟,一心一意想着退休后在分局附近支个煎饼摊子向后浪们传授自己盯梢多年练就的好手艺。煎饼侠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些惧内,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了家里的妻子和今年正满7岁的女儿。
该女儿奴有着丰富的购物经验,紧接着便说:“这小花裙子看尺码和设计也就是七八岁小姑娘穿的,不过款式有点过时了,质量摸起来也普通,现在到市面上找还不容易找到呢。凶手怎么想的留下这个啊,还有死者被糊的这一脸大浓妆,大半夜看着老吓人了。诶?死者脸上抹的化妆品种类这么多,凶手会不会是个女性?”
席鸣琢磨着:“江哥说得有道理。”
谢轻非未答,捏着裙子一角仔细端详着,又凑近闻了闻,说:“旧物件,有很浓的樟脑丸气息,应该在柜子里放了很久了。”
“这都闻得出来?”席鸣将信将疑,也拉下口罩凑过去嗅,五官瞬间拧成中国结,“哕……我怎么只闻到了泔水味。”
谢轻非和江照林想合力把尸体翻个面儿,却因为高度僵硬使得尸体下半身很难从桶身中抽离。几番变转无果,谢轻非对就差刨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席鸣道:“领导,这么晚劳驾您来现场参观,辛苦了吧。”
席鸣立马会意,悻悻地去帮忙搬动尸体,小声吐槽了句:“师尊,您说话怎么跟我表哥似的。”
谢轻非没听清,和江照林同步开始检查死者的身体。
他身量中上,穿的是件千元价位的淡蓝短袖衬衫,同品牌的西装裤,除却左手佩戴的腕表,他身上再无其他饰品。席鸣从他脚下掏出了个钢化膜碎裂,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的iPhone13,又瞟了眼他的腕表,道:“不图他钱,妥妥的仇杀啊。”
江照林道:“照尸体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在14至16个小时之间,致命伤在胸口,初步看来是由利器导致,刃长在120毫米左右。致命伤口四周还有几处刀伤,显然这个凶器并不锋利,没能一次成功……或者说凶手力气不大,这也符合刚才对于性别的猜测。”
席鸣道:“江哥说得还是有道理。”
他又问谢轻非:“师尊,您看呢?”
谢轻非问道:“今天多少号?”
席鸣道:“6月30号。”
江照林也反应过来了:“死者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6月30日晚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根据尸僵判断的死亡时间来看,案发该在30号早晨六七点的样子。美食街的垃圾清运时间分两个时段,分别是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以及夜里十点半到次日早晨五点。所以……没道理白天没人发现尸体啊,这么长时间都够凶手换个国家生活了。”
席鸣不以为然:“我问过了,这儿夜市多,当时时间段轮岗的环卫工人看垃圾桶附近还算清净就偷懒没收拾,反正这种外包公司发的是死工资,多跑一趟也不会给人加绩效,偶尔遇上几个浑水摸鱼的员工不稀奇。他们又是轮岗制,今儿白天谁歇歇,明儿晚上谁辛苦也都是换着来,彼此间不存在吃亏的情况,大家也都默认这么来了。”
谢轻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内部潜规则,这凶手倒是摸得门儿清。”
席鸣当即道:“师尊请放心,那个报案人已经被我找人严加看管起来了!”
谢轻非道:“不是环卫工。”
席鸣不解:“为什么?”
谢轻非莫名其妙:“案发时轮值的人员和刚才报案的又不是同一个,且他们住在员工宿舍,严格进行人脸识别打卡,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席鸣为自己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一茬羞愧起来,讷讷道,“那还有什么线索?这边连个监控都没有……”
谢轻非看了他一眼:“刑事案件里报案人就是凶手的例子不在少数,你的怀疑和做法本身没有错。”
席鸣眼睛一亮:“真的?”
江照林也道:“你师父像会哄小孩儿的人吗?没批评你就是夸你了。”
席鸣打起精神:“师尊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