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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供出了她,我们证明她是卢正卓死亡的帮凶只是时间问题,你知道她逃不掉这桩罪了,把她从方旭事件中剥离,是不想让她身上罪行更深吧?毕竟帮助抛尸的量刑程度远比故意杀人轻。还有你的另一个同伙,你生怕他暴露后也会像赵平一样把李欣遥咬出来,所以只能把所有事情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好希望他能闭嘴。”
话说到这个地步,陈疏桐已经不再想方设法狡辩,她面目扭曲着,讥讽道:“说了这么多,你要怎么证明我另有帮凶?就凭你这几句轻描淡写的推断吗?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承认,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方旭就是我勒死的,尸体也是我推下楼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别人,指的是邵盛吧。”说出这个名字时,谢轻非心里也像被凿了一下。
陈疏桐轻浅的呼吸声将时间无限拉长,房间内安静得只剩心跳。
许久,谢轻非缓缓道:“你是觉得,我找不到另外半根绳子和切割工具,对吗?”
“你想错了,我一直都知道在哪里。”
上午九点。
天气已经完全晴朗了, 湿漉漉的水汽尽数被蒸腾消失,潮湿的泥土被晒出青草的香气。老旧的教堂无声伫立在草木重影之间,承载唯一一具灵魂的遗望。
邵盛在修剪百合花的枝干, 认真而细致地将每一株整理好,不管外面气氛多么紧张,兀自布置着冰棺所在的祭坛。
谢轻非来时, 他正背对着坐席,擦拭纪承轩的遗像。
“怎么发现的?”邵盛语气依然温润, 好像问的只是闲聊时无关紧要的一句话。
他不意外谢轻非能够知道真相, 从昨晚范思浩开口点明谢轻非身份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平静中的每一分钟都是计划被揭穿前的倒计时。
“我真的不记得纪承轩这个人, 上学的时候,我只知道你有个外班的好朋友, 但我很少赶上他来找你的时候, ”谢轻非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所以昨天我一来, 就想看看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承轩的遗像就在眼前, 咫尺之间, 她再清晰不过地看到了他的模样。
青年星目剑眉, 眼尾一点泪痣,五官英挺间带着种从容的落拓不羁。
这是谢轻非看他第一眼时留下的印象, 却也是从遗像中了解的。
她最初不知道邵盛为什么邀请她来参加纪承轩的葬礼, 从卫骋嘴里得知原因后, 她除了惋惜, 对于纪承轩更多的是好奇, 所以当时邵盛带他们上楼时,她在楼梯上忍不住回头望向冰棺, 然而角度不好,当时棺材内花束重叠,亡者的面容被彻底遮挡。
而当她意识到凶手不止一个,打算上楼再度查看方旭房间时,站在同一高度与方位,又朝下看了一眼,原本掩映于他脸庞周围的花束已经被移动了位置,暴露出他苍白的侧颜轮廓——这才是谢轻非第一次见到真实的纪承轩。
两起谋杀中不可缺少的工具不会凭空消失,之所以找遍整个教堂都找不到,是因为它们被放在了一个会被所有人忽略,绝不可能被搜查的地方,而唯一符合条件的藏匿地点,除了不该被打扰的安息之地,也没有第二个可能了。
谢轻非道:“后悔请我来吗?”
邵盛转过身,眼神中并无责怪,他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你来了他会开心。比起在仇人的簇拥下死去,哪怕大仇得报,也比不上喜欢的人送来的悼念更让人满足。”
谢轻非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你和他……”
“我亏欠他的太多了,原本还想着用一辈子去还呢,只要人活着,干什么不都有个盼头吗?”邵盛无奈地道,“可我没机会了,手上沾了血,和那些伤害他的禽兽有什么区别?在他灵前一个个手刃仇人或许能让他安息,可我不想他连最后一程都没有一个干净的人来送送他。所以遇到你和卫骋时我很惊喜,我是诚心邀请你们来参加他的葬礼,就算早就知道你是警察,我依然会那么做。”
谢轻非走上前去,垂眸看向透明棺盖中永远沉睡的青年。他脸上搽了一层厚厚的妆,皮肤死白,颧骨被腮红晕染得又浓郁,像一具拼凑起来假人。
邵盛道:“承轩出事后,我找了好多入殓师,他们一看到他,都说……说,想让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很难很难。这些我都知道,我在被交警通知到达现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我没有办法形容他当时的状态。说起来挺讽刺的,他一向是个很在意自己外表的人,死却死得面目全非。
“后来我辗转找了好多人,不惜任何代价恳求他们能让承轩干干净净地走,才总算……谢轻非,你不要害怕他,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邵盛声音越说越颤抖,拼命想给她解释,却又像是说来安慰纪承轩,逐渐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他不是这样。你看,看他的照片,是不是很英俊啊?他不上相的,照片拍得也不够到位,如果你见过他原本的样子就会知道我不是在骗你。你来晚了,我也来晚了,如果那天晚上我早点去找他……”
谢轻非红着眼睛:“邵盛!”
“……”
邵盛无力地扶着棺壁,坐到地面上,哑声道:“对不起。”
谢轻非看着曾经的好友如今走到这个地步,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因此她更应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何为对错,何为后果,只是到头来千言万语凝噎难言,她闭了闭眼,心绪恍惚地问道:“你怪我吗?”
“怪你什么呢?”邵盛苦笑道,“比起别人,我倒庆幸是你。现在想想,冥冥之中是不是承轩在指引,让你和卫骋那天敲错了房门,让我们时隔这么多年还能相见,让我动了请你们来送送承轩的念头,再到现在。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谢轻非道:“他不会希望你为了帮他报仇毁掉自己的人生。”
“他很在意我的人生是否完美,从来不去想他自己过得怎么样。”邵盛道,“人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死而无憾了。我知道没有什么计划是天衣无缝的,被查出到是早晚的事,你发现得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快,但这样也好。至少输给你并不丢人,不是吗?”
谢轻非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和我说说吧。”
纪承轩刚被星探发现时,是他辍学打工的第二年。
邵盛的父母走投无路呜呼哀哉了,留下堆烂摊子给了他们从小物质生活丰富几乎没吃过什么苦的宝贝儿子。邵盛上着名牌大学,学着烧钱专业,还在憧憬未来职业与成就的天真年纪里骤然被命运的陨石砸了个肩弯腰折,人一下子就傻了。
他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在纪承轩的陪伴之下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两个少年回到家里给他父母办了丧事,骨灰坛还没下葬呢,债主就找上了门,开口说出的数字令人咋舌。
邵盛强撑着等人打砸完屋子走后,茫然地问纪承轩:“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我还要回去上学吗?”
他从来没有清醒地接受自己已经不是孩子这个事实,遇到问题再没有父母出面为他遮风挡雨了。人的成长很漫长的过程,有些人到四十岁也不见得能够顶天立地,他却要一下子变成大人了。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害怕。
纪承轩不比他好受,他早就失去过父母,太明白邵盛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因为明白,他连多余的劝慰也说不出口,因为知道没有用。
“我不上学了。”邵盛忽然站起来,“我回不去了,我、我这一辈子都完了。”
纪承轩皱起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么多债,我要怎么还?我还得起吗?现在这种状况我根本没有办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