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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心里,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和纪颂合作的机会,拍摄中途李欣遥听到了方旭挑起的争吵,具体的内容虽然没听清,但大概意思也可以猜到,只是这种事情她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好巧不巧,8月28号夜里,她在玉楼公馆碰见了纪颂。
纪颂那会儿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到她时有些吃惊,房间门恰好打开,透过门缝李欣遥看到好多人在里面,卢正卓就靠在门上用下流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上次在片场……也是你吧?叫什么名字?”
李欣遥下意识要露出个职业性微笑,可偏偏纪颂在她旁边,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模样,所以没有回答卢正卓。
显然比起纪颂,卢正卓要更对她感兴趣,见她不说话就要动手。房间里的人听到动静,也大有出来查看情况的架势,李欣遥害怕地躲了躲,纪颂就挡在了她面前。
“我其实可以告诉他我不在意这些,因为一直以来我就是这样做的,说不准里面还有我的‘老熟人’呢。”李欣遥悔恨万分地流着泪,声音嘶哑地对谢轻非道,“如果他选择冷眼旁观,我跟卢正卓进去,他们就不会不依不饶追着他不放,他说不定就能从玉楼公馆好好地走出去了。但他为什么要救我啊?他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他走好了呀,偏偏为了我,为了不把动静闹大……如果那天他走了,死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了。”
纪颂当夜遭遇了什么可能永远是个谜,且没有任何人能为他找回公道。
“我真替他感到不值得。他好像始终觉得我是个该被保护的普通女孩子。房间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就醒了。这些年我都在干什么呢?我都为了些什么啊……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对不起他。”
“所以你找到了邵盛。”谢轻非道。
“所以我找到了他。我对他说,你要是不敢为他报仇,我就自己去。为了纪颂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因为以前的李欣遥是为自己活着,那天过后她就是为了纪颂活着的,她要以纪颂认为的样子堂堂正正活着。”
说罢,李欣遥忐忑地摸了摸头发,问道:“谢警官,我这个样子好看吗?你看看我,他会觉得我是个好姑娘吗?”
邵盛总算说完了他们的高中时代,到大学前两年,他们的生活还是美好的。
纪承轩和他在一个城市念书,偶尔节假日他们会约到一起逛逛景点,喝喝酒,闲聊时会相互倾诉学校遇到的烦心事,哪个老师的期末考试最难过,哪个小组作业最烦人等等等等。
“后来,他陪我回家办完了父母的葬礼,我们没有钱买墓地了,就把骨灰撒到了水里。没有宾客,没有像这样的致辞,一切程序都从简,所以我并不知道一场完整的葬礼都有些什么流程,也不知道站在这个位置又该说什么话,希望我今天的表现没有出太多错。
“送走父母后,我开始担忧自己的将来,生怕哪天穷困潦倒惨死街头都没人给我收尸,承轩就说,‘要真有那天,我肯定死在你后头,爬也要带你回家,保证不让你当个孤魂野鬼。’事实证明他也有言而无信的时候,看,嘴上说得那么漂亮,还不是死在我前面了,换成我给他收尸。”
席间没有人因他这句玩笑话而笑出声,邵盛自己垂下头轻笑了几声。
“承轩说过他觉得海葬很不错,生前没能去的地方死后可以顺着海水一路游历,我当时也赞同了他的想法,约定不管我们两个谁先离开人世,另一个人哪怕走不动路了也要拄着拐杖去将对方的骨灰撒到最漂亮的海域。现在,他躺在我的身边,我用他最喜欢的百合花将他包围,给他穿上衣柜里最好看的西装,用尽一切办法……至少我还能看着他、碰一碰他、感受他的体温,哪怕是冰冷的。
“所以,我只要一想到他要被推进火化炉烧成灰,心里就很难过。
“承轩并不喜欢拍照,他是个摆造型白痴,每次有拍摄工作都需要摄影师教他怎么表现,所以他留下来的照片很少,这一张是他最喜欢的。原本我不舍得把这张拿来用作遗像,可遗憾的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没有一张完整的合影。我总以为未来有的是机会,毕竟我们还年轻不是吗?事实证明是我太自大了。
“各位,‘珍惜当下’四个字听起来稀松平常,很多人并不觉得这是个该听从的道理,我却觉得无比重要,希望你们也能重视。因为时间不能倒流,生命不能重来,当你意识到应该回头的时候,总是来不及。”
卫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向邵盛病态的双颊,薄唇渐渐抿紧。
谢轻非感觉到他在她身侧手臂肌肉的紧绷,低声问道:“怎么了?”
卫骋道:“他昨晚高烧不退,我一直没能有机会弄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范思浩说是操劳过度,可难保不是为了给他洗脱嫌疑编的理由。”
谢轻非认同道:“只是他计划的一环,目的也是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棺材底部夹层里还发现了抗生素类药物,不是你告诉我这东西吃了之后体温会升高吗?”
话是这样没错。卫骋张了张嘴,总觉得关键问题在嘴边但是表述不出来。他好像有点理解邵盛此时的心情,理解到,他几乎要猜到他将要做什么选择的地步,而这种选择他也曾经做过的。
邵盛的语气轻快,脸颊处也微微泛红,透露出他现在至少是快活的。可他在开心些什么?
卫骋眉头越拧越深。
仇人死了,纪承轩却不能复活,日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一切遗憾都无法弥补,有什么办法回到从前?
“承轩的离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并不能说清。从领回他的遗体到现在,过去不过四天,他以前出差都不止这么久,我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现在我已经开始想念他。不早了,是时候该给这场仪式一个收尾,我想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就让这首诗来替我表达吧。”
邵盛端起演讲台一侧放置许久的酒杯,缓步走到纪承轩棺材前面,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碰到杯壁,清脆的一响。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卫骋脑海一震,猛地跑上祭坛,一把夺过了邵盛手里的酒杯。谢轻非当即站起身,暗处守候的刑警纷纷出动,将邵盛双手反剪在身后按在棺盖上。
“氰.化钾ⓨⓗ溶液。”卫骋辨认出杯中液体的成分,没让谢轻非再靠近,随即瞥了眼邵盛手上的戒指,“你就没打算杀了人之后还活着。”
邵盛之所以那么开心,是因为他想要的结局并没有因为警察的到来而改变。
他邀请卫骋和谢轻非,目的不只是让他们给不相熟的纪承轩送别,而是给他自己。这是场双人葬礼,他们两个是他的朋友!
邵盛失去行动能力,听到他这句话后眼泪顿时涌出眼眶,滴在棺盖上。他如此靠近纪承轩,近到只差一层水晶棺盖的阻隔,可就在最关键的一瞬,他死不了了。
“邵盛!你……”
谢轻非忽然明白了邵盛为什么毫不在意自己的杀人计划被她查明,为什么一定要求她让他主持完葬礼。他说原本不想用纪承轩的单人照给他当遗像,可惜他们没有合照。他念的那首诗并不是想表达没有纪承轩后他的生活如何失去了意义,而是既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也不打算继续活……他的死,居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为什么要拦着我?放开我!”
邵盛大声嚎叫,下颌不断重重撞击在棺盖上,戚哀的声音反复控诉着,“我总是来晚一步……”
纪承轩平静的面容随着震荡而轻微晃动,身上的花束散落,露出他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与邵盛一模一样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