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37(1 / 2)

他手心里的那枚硬币。

池雪焰花了好几秒, 才想起四个月前自己随口说出的那个比喻。

那一晚,存满未知故事的游戏机中,他逐一投入了四枚硬币, 由此流淌出四段人生, 令他理解了贺家人之间很难用简单的对错来下定论的复杂关系。

务实的理想主义者, 天真烂漫的艺术家,快乐的傻瓜, 还有失去母亲后一路走进了黑暗的偏执者。

池雪焰听完了这四段故事, 感慨之余,才发现, 他更想了解的, 是发生在小说之外的第五段故事。

此刻正坐在他身边的神秘穿书者贺桥, 有过怎样的人生?

伴侣理应互相了解,了解彼此的一切。

即使他不曾有过爱的经验,也天然清楚这个常识。

因为这是心动降临时,本能涌现的探究欲, 不需任何教学。

是因爱而生的互相交换。

可惜那晚的贺桥, 问过了他发色的来历,却没有收下这第五枚硬币。

日子如水流逝,来到四个月后的同一天, 二十四号的夜晚。

相同的《完美夏天》, 相同的隔音车后座。

相反的季节,相反的提问人。

在时间与场景的奇异巧合里, 他还会想把这枚硬币, 投进终于再次开放的游戏机吗?

池雪焰其实不知道。

他刚刚收拾好心情, 重构了曾经或许有所缺憾的青春。

这是池雪焰与自己相处的方式, 他并不期待、也不需要其他人给出的回应。

在平安夜这天重游故地, 替贺桥庆祝生日的表象下,还埋藏了另一层叙事,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对他而言,现在生活中的一切都很好。

好到不必再做任何改变。

也不必强求抹平那份被拒绝的怅然。

池雪焰渐渐明白,他大概不会投下这枚硬币了。

爱情毕竟是一种结局未知的冒险,就像苏誉对每任女朋友都是一腔真心,但几年下来,爱意不断燃起又熄灭,恋人来来往往,唯有耐心听他诉苦的朋友一直没变。

池雪焰喜欢这段日子以来和贺桥的相处。

不是爱情,但能让他感到轻松和愉悦。

他也不在乎协议婚姻这层关系,因为他又变回那个不想谈恋爱更喜欢单身的池雪焰了,已婚身份不是障碍,反而是个拒绝别人时最省事的借口。

如果贺桥未来想要跟人拥有一段真正的婚姻,他会配合地澄清关系,也愿意随时离婚。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没有必要再做多余的冒险。

相处久了,他似乎也被贺桥传染了那种缜密的理性。

就像贺桥被迫穿上一身风格截然不同的衣服。

池雪焰这样想着。

从话音落下起,车后座已经安静了很久,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没有想好要怎么拒绝这道迟来的回音,但他们的目光一直交汇着。

池雪焰觉得,贺桥应该早就能从他往往不加掩饰的眼神里,读出那个无声的答案了。

他决定随便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段冬夜里密闭的沉默,让这个行程很普通平淡的生日,也在普通平淡的话语中结束。

比如“你已经把所有硬币都给老板了”,或是“前面有蛋糕店,我没有提前准备生日蛋糕,要让司机在那里停车吗?”

可奇怪的是,池雪焰却没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他始终注视着贺桥的眼睛,没有看到丝毫复杂的波澜,例如了然、失望,或是落寞。

那里面只有一种很纯粹的等待。

等待着他回复那个提问,即使答案已昭然若揭。

正在空气里安静交织的目光,给池雪焰一种错觉。

仿佛不仅仅是贺桥,连他自己也等待了很久。

所以,他忽然临时更改了将出口的话语。

他的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捉摸不定的非理性。

“要是你准备的故事足够无聊的话。”池雪焰冷不丁地开口道,“我就会用掉它。”

他第一次想要聆听有趣的反面。

——“那是个无趣的故事,不如一千零一夜精彩。”

这是贺桥拒绝他时用的借口。

如果不是借口,而是事实呢?

在已经关上的窗户里,这是唯一可能的缺口,或许还会有风从那里吹进来。

池雪焰的语气很平常,一如既往的随性和恣意。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却终于收到了属于今夜的生日礼物。

一枚轻轻掉进游戏机里的硬币。

“没有骗你,那的确是个无趣的故事,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讲完。”

那是很短的一句话。

紧接着,池雪焰听见身边人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

“我不知道我的过去。”

硬币落地,发出清脆美丽的声响。

他用第五枚硬币换来了一个最简单粗略,也最不同寻常的答案。

池雪焰一直以为贺桥只是带来未知的故事,却没想到,他就是未知本身。

所以他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故事可讲述。

他好像也并不因此觉得空洞和迷惘。

贺桥说完后,仍旧专注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隐约有一丝担心他不相信的忐忑。

池雪焰望着身边人熟悉的面孔,恍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即回应。

他尝试着梳理自己此刻的思绪。

假定贺桥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眼中的事实,那么在现有条件下,最顺理成章的推断是,他不是什么外来者,就是书中的“贺桥”,只是以某种方式预知了“未来”。

但同名同姓的两个人身上,有那么多的不一样。

性格不同,爱好不同,性向不同,人生规划不同,对待兄长的态度更是天差地别。

那不是一种可以靠掩饰做到的平静与置身事外。

池雪焰不知道贺桥来自哪里,贺桥自己也不知道。

听来荒诞,可像过去的每一次对话一样,无论真假,池雪焰还是选择了相信他说的话。

所以,他不会再问贺桥究竟是谁,只是问些琐碎的小事。

“今天是你自己的生日吗?”

“是。”

“为什么会喜欢看新闻?”

贺桥的答案和在网吧那时一样:“有时候会觉得很好看。”

只补充了一条不知在何处发生的记忆。

“我看过一些这个世界里的新闻,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

没有坐标的细节构成了他仅有的零碎记忆。

爱好与性格始终不明来历。

贺桥终于对他坦诚了真正的自己,却依然是那个神秘的穿书者。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池雪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种仿佛更理所应当的,难以接受的心情。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既无趣又离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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