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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沉忽然想摘下盖在他眼睛上的发带,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被欺负哭了。

窗外骤然下起大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盖住了他们发出的微弱又震耳欲聋的声音。

震耳欲聋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身心都系在了对方的身上,自然而然就能捕捉到对方的声音,哪怕是一丝微弱的聊胜于无的声音也会被对方所注意到。

比如现在,他们的声音微弱,彼此却能听个一清二楚。

华清棠那只受伤的手一直被温玉沉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扣着,因为怕弄疼了他,并没有将手心贴实。

在华清棠力度大了时他会轻轻摆弄或者夹一下他的指节,示意他轻一点。

华清棠被他弄得从耳根红到脖颈。

现在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就是他的手,酸了。

华清棠组织了很久语言都没能说出口。

这话怎么说?说师尊我手酸了,我能不能换一只手?

还是说师尊我能不能歇一会?

这两句话都怪极了,他说不出口。

温玉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难为情,控制着他朝自己的方向前倾,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在他额间轻吻。

吻上去的瞬间他们的印记同时发烫,温玉沉粗喘一声,毒素解了。

只是方才收拾好的屋子又脏了,好在温玉沉现在有灵力,不需要自己去收拾这些杂物。

华清棠想扯下发带,但被他攥住手腕,他不解道:“师尊?”

温玉沉声音如常,仿佛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如果他的声音并未沙哑的话便更像了:“别碰,脏。”

温玉沉不由分说的将他带去洗手,好在温玉沉没有丧心病狂到要他蒙着眼走出去,而是在走之前亲手将发带摘了下来。

眼眶处的红晕还未彻底消散,但却比最初自然了许多。

更像是天生如此。

华清棠侧目,却恰好跟温玉沉撞了个正着,温玉沉眉梢轻抬:“要问什么?”

华清棠被戳中心事,他方才就想问温玉沉口中的故人是谁?为何会令他平日里片叶不沾身的师尊有如此大的反应。

竟然会片刻不留,甚至不怕将张鄞跟丢都要追上那人。

“师尊去见的故人是何人?他也被卷进来了么?”

温玉沉如实道:“他并非同我们一样是从外界被卷进来的,而是本身就是这世界中的一部分。”

华清棠疑惑道:“师尊怎知…”

温玉沉语气平淡:“因为他死了,死了很多年。”

多到他记不清在尘意知死后自己曾梦到过他几回。

“那人是你师祖。”

华清棠缓过神:“师祖为何会在这…”

温玉沉抬眼,挂在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淡:“…我也不知。”

温玉沉大概是在给华清棠解释,尽管华清棠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追出去:“我追出去是想见他最后一眼。”

“因为上一次我便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上次没能见到尘意知最后一面是因为自己当时在疏远尘意知,尘意知也并未将自己病重的信息告知于他。

虽然告诉了他也不一定信,大概率还以为尘意知是在诓骗他,毕竟他也不是没有前科,用自己命来叫徐佞合伙骗他过去。

这事也就只有尘意知干得出来了。

所以如今温玉沉如此荒唐可能就是随了尘意知,毕竟谁带出来的孩子随谁,他就是尘意知一手带大的,做事荒诞点也属正常。

“那这次师尊见到师祖了么?”华清棠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温玉沉垂着眼,没回答,只是示意他回房。

华清棠大概猜出了个十有八九,可能是并未得偿所愿,至于导致他再一次错过见尘意知最后一面的原因…

“…是因为我么?”

温玉沉摇了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不到只能说明那老头不愿意见我。”温玉沉唇角一扬,扯起一抹笑,看着倒像是自嘲,“他要是想见我…”

想见明明叫人把自己绑到他身前就好,绑过去之后即便自己再气,看到他那副病体也不会再说什么。

“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今夜我们还要轮流值夜,省的张鄞跑了。”

华清棠十分识趣的不再继续提尘意知,而是安静的把自己埋在被里。

说实话他很喜欢把自己埋在被里,因为每次被被子包裹住时他就莫名觉得放松了许多。

温玉沉回头就看见把脑袋埋进被里的华清棠,破涕为笑,他无奈的拽起华清棠埋着脸的被:“闷死?”

华清棠道:“不会,我幼时在家便如此。”

轰隆——

雷声震天响,华清棠不由得浑身一震,他也不是怕,就是小时候习惯了一打雷就去他爹娘那装可怜,一装可怜就会有绿豆糕送来哄他。

久而久之,他形成了个打雷就下意识一缩的反应。

温玉沉扬了扬眉:“怕打雷?”

华清棠如实摇头:“不怕。”

“那为何…”

华清棠解释了一通,温玉沉觉得他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跟自己一样喜欢骗吃骗喝。

温玉沉也顺势躺在他身侧,但与他隔开了些距离,枕着胳膊,伴着雷声轰鸣,他竟然十分有兴致回忆起了幼时打雷时的情景。

因为邵阳位置颇高,山上又有一片树,虽说也结界保护但幼时的温玉沉总觉得这雷会将邵阳劈成两半。

而因为他体弱,一点风吹草动就容易被养死,因此每次尘意知都担心万一他被吓死了怎么办。

故而,次次打雷的日子,他的几位师兄都会被尘意知叫来哄孩子,是的,哄温玉沉。

第一回的时候他们是面面相窥的,韩昭袁率先打破沉寂。

他默默拿出一盘绿豆糕,递到他面前:“师弟吃个绿豆糕?”

温玉沉“哦”了一声,接过绿豆糕,一脸正气的吃完了他递过来的糕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几位手中空空如也的师兄。

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发现谁也没带吃的,光想着来他这蹭蹭灵力了。

没想到还要“过路费”。

但后来他们倒是知道带点吃的收买他,温玉沉也乐此不疲,反正他这灵力充沛,一年来也打不了多少次雷。

偷偷让他们吸收点尘意知也不会察觉。

“师尊,我睡不着。”华清棠声音很闷,今日若不是他没察觉就不会害得温玉沉没见到尘意知最后一面,更不会叫温玉沉也一并中了那毒素。

温玉沉问:“想你爹娘?”

华清棠摇头:“不是。”

温玉沉追问道:“那是为何?是觉得自己如今修为太低很不习惯?”

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导致了没能及时察觉这毒素,但若是他在仔细一些,即便是如今的水平也可以分辨出这妖物留下的毒素。

“不是。”华清棠没有直接说明,只是模棱两可的问他,“…师尊为何不先见完师祖最后一面再回来寻我?”

温玉沉似乎有些无奈,只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华清棠身形一顿,抿了抿唇,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暗戳戳转过身偷看他是何反应。

那人刚好与他视线交错——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和一个好好活着的人同时出了意外,你会选择去救那个早就化为虚无的人,或者说连“人”的算不上的东西吗?”

华清棠没想到他会把尘意知比作“东西”。

“可他是…”

“他是谁不重要,我只问你,你会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的遗憾而舍弃另一个活生生的人么?”温玉沉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华清棠自然不会,他如实回道。

“…不会。”

温玉沉掐了一把他白皙的脸,收手时留下了红痕:“那便对了,你不会,我亦不会。”

目光一顿,他看着华清棠脸上浮现的红痕问了一句:“疼不疼。”

华清棠点了点头。

温玉沉轻笑一声,又捏了捏他的脸:“疼就记住了。”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是失心疯了才会想舍弃你去管别人,更何况是一个与我而言早就化为泡影、只存在于我记忆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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