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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几乎流尽时,他盘坐在阵中,血阵的红光应满山洞。
凶兽短暂的恢复了一瞬清明,他看见了那个召它过来后又灌了满身怨气的人坐在血阵中央。
而零散的记忆都告诉它,是眼前之人将它炼化成了一个凶兽。
它想挣扎,但灭形铃压的太死,使它动弹不得,它嘶吼着,张鄞却像是听不见一样,身体逐渐化为虚无。
点点星光无声无息的消散在洞中,血阵红光弱下,灭形铃没了控制的人和灵力无法维系自身。
直直的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凶兽脚边,凶兽像是泄愤似的,狠狠将它踩扁——
“华师兄出来了!”邵余惊喜道。
沐少卿唇角一抽。
老东西…竟然没死在里头,命还挺大。
但他表面还是客套了一句:“朝凌仙尊。”
温玉沉唇色发白,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但最先发觉的仍是华清棠,他拧眉,良久,朝温玉沉道:“师尊可是身体不适。”
温玉沉摇摇头,没吭声。
在没想出如何知晓他上一世因何而死的情况下,他还是有必要跟华清棠保持些距离的。
他手中冒着虚汗,眼前也晕的厉害。
他盯着沐少卿的剑穗。
估计是张鄞的仙力注入剑内时也沾上了点,毕竟它俩是一块料子,虽然分开了,但沾上些仙力也属正常,不然这凶兽怎会如此轻易便清醒了。
温玉沉看那几人叽叽喳喳的觉得吵的头疼,开口训斥,但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话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吵够了么,若没处理好正事便闭嘴,若处理好了还不滚出去。”
言下之意,没处理好得闭嘴,处理好也要闭嘴,并且立刻滚出这山洞。
空气静默了一秒。
姜陶笑着打圆场道:“仙尊说的是,方才是因为弟子头回唤醒凶兽,有些稀奇,便忘了还要回师门禀报此事,多谢仙尊提醒。”
其余几人也没说什么,毕竟如今他们可是收了这凶兽为小弟,要知道上辈子围剿温玉沉可没少了这凶兽的助力。
左右温玉沉再嚣张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们又何必非要跟温玉沉争个高低。
温玉沉疲倦极了,头也不回的出了山洞,华清棠跟在他后面。
他小声问。
“师尊可有受伤?”
温玉沉平静道:“没有, 只是有些累了。”
心脏骤然掀起一阵刺痛,他微微蹙眉,手指收紧一瞬, 转而恢复原样, 朝华清棠道:“你且先走罢,为师想起还有要事, 去去就回。”
华清棠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见他没再继续追上来,他立刻卸力, 体内的祀幼窜动, 不知为何,怨气似乎比先前更多了。
他一手撑着树干,指腹压的泛白, 一阵没由来的窒息感使他下意识的大口呼吸着。
“为何这般难以压制…”分明前些日子还极易控制。
温玉沉的眉头紧紧贴在一起,四肢开始乏力, 但他不想坐在这不大干净的地方,他强撑着力, 一挥袖, 那套华贵精美的桌椅就格格不入的摆在深山老林里。
他当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靠在椅背上,脑内的记忆如同潮水不断涌上。
那些被他掩埋在长河中的记忆疯狂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你说我们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女人声音有些虚弱, 但难掩欣喜。
男人脑中灵光一闪, 他道:“一片温玉沉秋云,不如就取玉沉二字, 玉乃石之美者,亦同君子, 沉字也好,他生来便担着重任,望性子持重些。”
女人伸手戳了戳熟睡的婴儿的脸,轻声细语道:“我还是觉得沉字不好,他若以后长大了能成个正人君子倒也好,不过若是成不了,也无妨。”
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再不济,也会有你我帮他添补家产,日子过得轻快些,也是好的。”
这句话不知是怎么触到了男人的霉头,他立刻打断了她:“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他生来就姓温,即便如今温家不是朝廷上叱咤风云的温家,那也是富可敌国。”
“他既姓温,便合该担着他的责任。”
他瞧着女人错愕的神情,语气一缓,又道:“不过你说得也对,虽然他姓温,但也是我们的儿子,我自然不会苛待了他。”
“阿婉,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要好好养养身体。”
养温玉沉此事并不轻松,光是保他的命就掏光了压箱底的名贵药材,才堪堪吊着一口气,让这个与温岚毫无血缘的“长孙”活了下来。
而温岚想的则更深远。
他需要让温玉沉出众,但又要在他出众的同时让他逐渐荒废处理家族事宜的能力,因为他不会让温玉沉继承到任何温家的东西。
他清楚的知道温玉沉并非自己的血肉,若是有一天当真被他知晓了此事,他便需要预防温玉沉抢夺家产。
而温岚老谋深算,他不会给温玉沉反应过来的机会,他要让温玉沉觉得自己待他极好,但又不会真正的危害到自己的亲手儿子的地位。
这样即便他不念及旧情,也斗不过自己的儿子。
他要给他那还未出世的孩子铺路,拿温玉沉当靶子,让温玉沉承担一切明枪暗箭,最后再感激涕零的觉得他是一位好父亲。
三岁时,温玉沉身体还是不大好,他闹了脾气不想喝药,一个失手将药碗推翻,不知混了多少名贵药材才熬出的一碗价值连城的汤药撒了满地。
温岚脸色冷了下来,他扭头就走,温玉沉蒙了一瞬,随后立刻跳下凳子追上他,抱着他的大腿奶声奶气的朝他道歉。
“爹爹…爹爹我错了,爹爹不要走…”
但温岚毫不犹豫的将他踹到一边,瓷碗的碎片扎到他的手心里,他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满腔委屈随着“哇”一声涌出,第一个赶进来的是他娘。
沈婉吓得立刻把他抱到怀里,一边哄他一边问他的手为何会伤。
温玉沉不说话,他委屈极了,只是抱着沈婉的脖颈不撒手。
沈婉的衣襟被他哭湿了一片,她也不恼,只是温柔的给他上药,轻轻的吹着他的手心,包扎好后又将他抱进怀里。
“不疼了,娘亲给阿玉吹吹就不疼了。”
沈婉不喜欢叫他玉沉,或者说她只是不喜沉这个字,她觉得这个字太重,玉或许只是期许,但沉便是要将他的未来束缚在这四方天地。
但她性子软,不敢反抗自己的夫君,就连她嫁进来时也总是一副受人排挤的样儿,偏她的夫君也同她一样并非大房,无法为她撑腰,更不愿为她出头,有时还会变本加厉将气撒在她的身上,直到温玉沉诞生,她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她便觉得温玉沉像是她的救星,像是她的护身符,给她带来了如此多的好运,因此连带着对温玉沉的爱也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般。
其实即便她知道了温玉沉不是自己亲手的孩子也会装成全然不知。
她不会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温玉沉是她的福星,更是她的护身保命符,她很爱温玉沉。
后来是温岚叫沈婉做些绿豆糕,再有自己端过去,送到温玉沉身边,温玉沉还在生气,看到温岚时就转过身子不理睬他。
温岚拿着绿豆糕递到他的嘴边:“玉沉,你身子骨不好,且不说这药有多贵多难寻,万一就因为少了一碗药,你不在了…”
温岚哽咽开口:“你娘她该有多伤心,你平日里耍耍小性子也无妨,但此事关乎你的身体,为父不能放任不管。”
温玉沉冷哼一声,算是原谅了他,甜滋滋的吃起了绿豆糕。
其实温玉沉喜欢甜食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吃了好多苦药,只有在吃完苦药后吃了沈婉给他做的甜滋滋的绿豆糕他才觉得好过些。
打从他记事起就被灌下一碗碗的汤药,小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阵令他抗拒的味道,他只知道他不喜欢喝药,他很讨厌喝药。
而他爹又不允许他吃糖,说是长了蛀牙,祖父就不会喜欢他了。
他那时就想,祖父若是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因为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不对他的意便不喜欢自己了呢?
他娘见不得他天天都垮着一张小脸,于是学着做了绿豆糕,又不会放太多糖调味,又能解了药的苦。
沈婉还特意问过大夫,所幸这些药材里并没有跟绿豆相冲,而又因为它本身就是药材,兴许还能对温玉沉的病情好转有所帮助。
不然她也不敢给温玉沉乱喂什么东西,她十分宝贝温玉沉,因此在温玉沉大部分记忆里沈婉都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存在。
她会在温玉沉被罚后柔声安抚着他,会为他做不用忌口的甜食,也会在他身子好些后带他出去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