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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官家说想见您和夫人一面。”门外,烛火晃动,人影儿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林濯揉了揉眉心,这几夜他总是睡不安稳,做了许多噩梦,梦见他们举家搬迁后沐十一仍然没放过他们,甚至在梦里,要亲手杀了林栩清。
他倒在血泊里,拼命的冲沐十一喊。
他说,林栩清是你的孩子。
不要杀他。
林栩清小小的一个人儿,哭嚎着嗓子,不断的冲他的方向唤他爹爹。
林濯想爬起来,但四肢被打断了,他动不了,容止逸也躺在他的身边,死了。
不过沐十一没有折磨容止逸,兴许,他也是真的喜欢过容止逸吧。
梦醒时林濯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起身去看林栩清是否安然无恙。
好在,那只是一场梦,林栩清睡得很香,容止逸也才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的跟在他身后。
容止逸揉着眼睛,轻声问他:“是阿之醒了吗?”
这会儿林栩之也出生了,但没几个月,夜里都是由奶娘照看的。
林濯没吭声只问了她一句:“若我和沐十一只能活一个,你想让谁活?”
林濯第一次,想下定决心,与沐十一夺上一次。
容止逸立刻攥住了他的手,下意识回道:“你。”
“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濯轻抚过她的脸,半晌,才道:“没有。”
“我们不搬走了,好不好?”
容止逸虽有不解,但还是犹豫着,点了头,同意了他的话。
就这么过了几年,林濯再朝中的名声不再是“眼光好”“狗仗人势”,更多的是评价他为人谦和,以及他从不站队,自成一派。
每次有意见不和之事,他都独善其身,旁人看不透他,沐十一也不敢动他了。
再后来便是沐十一成亲那年,容止逸意外中了毒,她毫无征兆陷入了昏迷。
兴许旁人看了只会觉得容止逸昏迷的时间太过巧妙,还会觉得她有点晦气,帝后大婚的日子,她却中了毒见了血,要是沐十一小心眼些指不定还能治他们个不敬的大罪。
但沐十一没有,也连带着那些流言蜚语少了许多。
甚至有人夸沐十一大度,说沐十一顾念旧情。
唯有林濯自己知道。
这毒,就是沐十一下的。
目的也是十分明确,他要灭了容止逸的口,他怕容止逸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叫他的新婚妻子听到。
他在外人口中顾念得旧情,不过是他埋葬了旁人的心虚掩饰。
这些年他也学了些医术,所以他知道这毒还有得救,但他也不能大费周章的兴师动众。
因为若是沐十一知道自己一计不成,定然还会动手第二次,故而他只能依靠着自个儿在院子里种的那些个看着不起眼儿的草药,给容止逸解毒。
但给容止逸下葬,也是必要的一环,要让沐十一亲眼看着,容止逸死了。
林栩之看见他把容止逸放进棺木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冲上前,毫不忌讳的将手伸了进去,想要探容止逸的鼻息。
因为容止逸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死了的人。
而在他即将触碰到容止逸时,林濯挡住了他的手,冷着眼看向他:“你娘死了,让她安息罢。”
林栩之刚才其实探到了容止逸的鼻息,这会儿听见林濯的话瞪圆了眼,张了张唇,半晌,他无法理解的质问林濯:“阿娘她没…”
“她死了。”林濯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又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你娘走了。”
林栩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濯如此平淡的一句“她死了”。
林栩之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过陌生了。
陌生到,他也不知道,林濯的嘴里,有过一句实话么?
他想不出来为何父亲要把生病的母亲封在棺木里,夫妻多年,林濯又是怎么做到如此薄情寡义的?!
质问的话在嘴边,林栩之不知从何问起。
是问他的父亲,为何要杀他的母亲吗?
还是问,他是从何时开始想要杀了母亲的?
再或者,问他,母亲待你那样好,你全然不顾吗?
什么话都问不出口。
他只是错愕的看着林濯,一只手死死的扣在棺木边缘上,抿着唇,无声与林濯对峙着。
后来,便是林栩清提前回来了。
林栩之听见林栩清回来时,扣着棺木的手一松,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棺木中的容止逸。
虽有犹豫,但还是跑了出去。
林濯将棺木合上,指尖摩挲着它,垂着眸子,无声开口:“夫人,若我未能救你回来,我便把沐十一拽下来,给你陪葬。”
他不曾叫过容止逸夫人,他寻常只叫容止逸阿逸,又或是什么都不叫,只侧目听着容止逸讲话,时不时应上几声。
每到这时,容止逸又会觉得他在敷衍自己,于是容止逸便开始同他生气,但容止逸很好哄,只要低头认错,说一句“阿逸,我错了”,她便又会同他恢复如初了。
容止逸这么好哄一个人,却在第一次被下毒后对沐十一彻底死了心。
其实若是沐十一下了毒后来同她道歉,她可能也会觉得,沐十一是身不由己,毕竟先前在宫中时他们都曾亲眼目睹。
即便容止逸没有当场原谅,她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已经原谅他了。
容止逸天生不记仇,道了歉,便是了结了恩怨,因为她觉得,若人总是活在仇恨里,那日子过得定然很苦。
她不喜欢苦着过往后余生,所以她整日里都没心没肺,活的倒是自在,要她说什么仇人,她也记不起来。
可沐十一没同她道过歉,也不曾解释过什么,最开始沐十一来找他们时,她让林濯放沐十一进来了,但沐十一进来后什么都没说,甚至端着他的架子,等着他们给他跪拜。
再往后容止逸便不让沐十一进门了,因为她看见沐十一便觉得烦。
她可不想动不动就被气一下,她要快快乐乐的活。
林栩清被他告知母亲已死时整个人都像是没缓过神。
林濯看着他,像是想让他彻底清醒一样,又说了一遍:“她死了。”
林栩之不知何时冲上前来,浑身都在颤抖着,双手紧攥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濯看。
“没有…哥,阿娘没死。”林栩之扯着林栩清的衣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是他想杀阿娘…”
“是他想杀阿娘…”
林濯面不改色,淡淡的掀起眼皮,回望过去,冷漠的朝林栩之说:“怎么,如今连“父亲”你也不肯叫了么?”
林栩清眉心紧蹙着,他偏头看向扯着自己衣袖的弟弟,一开口,却是哑了嗓子:“…什么意思?”
林栩之的情绪似乎是被他的一句话所牵动,声音拔高了许多:“我方才,探过了,阿娘还有气儿。”
“是他…他不许我说实话,他…”
林栩之哽咽出声,随后吸了吸鼻子说:“他把阿娘杀了。”
“哥,我们…我们去报官…”林栩之语无伦次,“或者我们直接把他送到官家跟前,告他杀妻…”
林濯难得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透出丝丝寒意。
“告我吗?”
“死了便死了,她死了也不碍事,你还在不是么?”林濯的目光落到了林栩之身上,他知道林栩清平日同林栩之的关系最好。
此刻,他便是在明晃晃的威胁林栩清。
是选择为亲生母亲沉冤,还是选保全自己的弟弟。
换谁来,都会选还活着的那个人。
林栩清也不例外。
他只是静默的看着林濯,半晌,他抬眼,问林濯。
“父亲…你为何要这样?”
第138章
林濯沉默着, 最后顶着林栩清失望透顶的目光,走到了他身前,无视了林栩之怒瞪着他的眼神, 伸手拍了拍林栩清的肩:“你很像你娘。”
“但你也很像我。”
“你若是想做什么, 谁都拦不住,你娘曾跟我说过很多次, 她说她跟你旁敲侧击,想试试你会不会停下捉妖,但她试了很多次,她发现你的志向便是除妖卫道。”
“她知道, 即便她设什么阻拦你的东西, 你也一样会除掉阻挡着你的东西,继续守着你的道。”,林濯的手顺着他的肩, 又向下滑,拍掉了他身上的灰尘以及从外头带来的冷风, “但我的志向,同你的不一样。”
“所以, 母亲是你道上的障碍物, 你便要将她处置而后快吗?!”林栩清头一次失态,他蜷缩着的手指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之中,连带着在他身侧的林栩之也吓了一跳, 但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注林栩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