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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凌欲言又止,最后叹气:“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嘛,姑娘,你不觉得当昙花娘很轻松吗?”
常芷冉撑着脸,歪头去看窗外落下的枯叶:“昙花娘。”
她回过神,问小凌:“你觉不觉得,这名字倒也不错。”
小凌茫然的“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常芷冉笑盈盈的看着小凌,语调温吞:“历经万难,也终会有昙花一现时。”
小凌不觉得昙花一现是什么好词。
“兴许这次,便该是我重见天日。”
窥见春光。
如林栩之所想,的确有人开始暗中观察他以及那位常姑娘。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林栩清所言所行,全然为林濯控制。
林濯想利用他,除掉原本以为不足为惧的那些姑娘。
先前不除,是觉得她们被困在不须堂内,大多不会出什么意外,脱离他的掌控,但问题便出在了林栩之身上。
林栩之也开始着手此事。
林栩之一动,便提醒了他,斩草除根才能彻底高枕无忧,但若是直接派人无故杀了她们,定然不能轻易了结此事。
若能以林栩之为饵,牵连封禁整个不须堂,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将她们清剿个一干二净。
至于牵连的原因,便是林栩之在不须堂中了毒或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当然,林濯所说的意外并不是真的叫他死在自个儿跟前,最多也只是伤了胳膊伤了腿,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只要林栩之一出事,那么,不须堂就必定会成为一个众矢之的。
而他到时候再去动手旁人也只会以为那是“凶手”畏罪自戕,再或者,是不须堂内的“凶手”还未被查到,便又出手伤人。
怎么想也不会把罪名按到他的头上。
只不过他独独算漏了一个本该置身于事外的人——江余时。
“这位公子留步。”江余时扯住了他的胳膊, 眉头紧锁,半晌,才开口道, “…你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林栩之一怔, 他看着眼前身着节俭的江余时,察觉到他没有恶意, 便礼貌的摇头,回道:“我没有。”
谁料江余时却只是语气笃定的朝他道:“公子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林栩之这回有点怀疑他是骗子了,于是默不作声的将手抽了回来, 刚要回绝, 就听江余时道:“不收分文,在下只是为积德行善。”
江余时这话倒不假,他本身就是修无情道的, 此次外出也是为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要是收了钱, 那便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林栩之犹豫了一番,看着距离不远的不须堂, 最终还是点了头, 但特意同江余时道:“若是太过麻烦便不必做了,在下还有要事,急着去办。”
江余时“嗯”了一声, 回道:“不会。”
于是, 不等林栩之反应,他便骤然觉得脑内涌入了一段陌生的记忆——不、不是陌生, 而是不大熟悉的…记忆,记忆里的人…
也根本不像是他的父亲…
林栩之一阵头晕目眩, 江余时以剑鞘扶住了他:“公子可想起来了?”
林栩之不知何时竟哑了嗓子,失声一瞬后,他只觉方才的记忆历历在目,江余时又问了他一句:“恕在下直言,将公子的记忆抹除之人兴许就是公子的身边之人。”
因为江余时察觉到林栩之身上的气息同那使用邪术之人为同一脉,很大可能,是他的血亲。
林栩之脸色苍白,但仍是点头应了他:“多谢仁兄提醒。”
“…我已知,那人是谁。”
江余时见他如此,本想宽慰他几句,但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于是只说:“识人不清,非你之过。”
“但以公子一人定不能阻挡他的邪术,此刻他定然也发觉了公子的记忆恢复了,若公子不嫌,在下可为公子设下护身之法…”
林栩之抿了抿唇,晦暗的眸光闪烁片刻,才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必,仁兄可有办法,让他无法更改我的记忆。”
说是更改,但其实这记忆大多只能彻底抹除,而不是把一段记忆更改成另一段——本就不曾发生的事,不可能凭空捏造。
江余时点头:“可以。”
他替林栩之设了护住记忆的法子,最终还是在他身上加了一层反噬咒,邪祟若想动他,必遭反噬。
林栩之手上没什么能拿来当谢礼的,便只能恭恭敬敬的朝他鞠了躬,随后扯起一抹笑来:“多谢仁兄。”
“祝仁兄此去得偿所愿。”
江余时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愿望:“愿…”
半晌,才接了一句:“天下太平。”
不过林栩之没听见这句话,林栩之听见了大概会说他同林栩清一样,没准还会带着他回去见林栩清。
若是早些遇到江余时…
林栩之垂着眼,只觉得江余时同他哥很像——不过,江余时是像很久之前的林栩清,而非现在的他。
自从…那段记忆之后,林栩清便有些不同了。
他想,大概他哥的记忆也被父亲篡改了吧。
不然依照着上回林栩清的反应,他不可能再像如今这般无动于衷。
“呃——!”林栩之眼前一黑,再一睁眼,他便瞧见林濯高高在上的垂眸俯视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个囊中之物。
“想起来了?”林濯见他苏醒,便单刀直入。
林栩之直勾勾的看向他:“…那人是谁?”
林濯自然知道他说的人便是如今成了傀儡的容止逸,故而,他如实道:“你娘。”
林栩之听到他这话反倒嗤笑起来,他被压着身子,只能拼命扬起脑袋,才能看清楚林濯脸上淡漠、疏离的神情,仿佛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
“我娘死了。”林栩之急促的呼吸着,胸腔剧烈的起伏着,“你要是有点良心,就不该找个替身来取代她!”
“她早就被你亲手杀了,你如今又装的什么伉俪情深?”
“…恶心至极!”
林濯听着自个儿儿子如此大逆不道,也没生气,又慢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她就是你娘。”
“她不是!”
林濯不再辩解,终于屈尊降贵的起身,走到林栩之身前,半蹲下来,钳着他的下颌,眸光对上了林栩之含恨的双眼:“何人动了你。”
林栩之试图甩开他的手,当然,这也无济于事。
“…林栩之,我是你的父亲,你宁愿相信一个与你毫无干系的外人,也不肯信我不会害你么?”林濯的声音难得透露出疲惫,但转瞬即逝。
“是,我不信一个不忠不义之人会对自己的儿子好到哪去。”林栩之本不想同他多说些什么,但此刻,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乎,屋内就只剩他一个人一股脑的将所有问题抛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去修邪术,杀了阿娘,再去找个跟阿娘长得一般无二的傻子接回来,告诉我那个傻子就是我娘。”
“我也不明白,为何你已经选择了独善其身,却又要在暗处搅弄风云,明明他们于你而言,毫无威胁,你为何非要致他们于死地?!”
“父亲,你真的…还是我的父亲么?”
屋内一片死寂,两人就这么对峙着,半晌,林濯收了钳着他的手。
“不明白也好。”
“不明白…也好。”
林濯不打算跟他废什么口舌,左右也是要将他的记忆剔除的…只是可惜了自个儿的计谋没能来得及完成便被人半道堵了回来。
他清楚林栩之的性子,原本林栩之的想法定然是留有余地,不想做的太绝,但那人把林栩之被自己剔除的记忆恢复了,他便只可能想跟自己鱼死网破。
说不准还会节外生枝,故而,他便只能把林栩之提前带回来…
剔除记忆时并不会产生太多痛苦,但…这一次,他却感觉林栩之有些不对,他原本想要收手——只是自个儿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无法动弹。
“那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在看见林栩之唇角溢出的污血时,他终于开始慌乱。
只是林栩之似乎是彻底失去了意识,宅子里黑雾缭绕。
直到林濯精疲力尽,半跪着,一手撑着身体,半晌,视线才回复清明。
只是他魂魄本就受损,被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反噬再一折腾,只觉得自个儿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了。
但他总归是缓了过来,黑雾散去时,就见林栩之毫无生气的躺在血泊之中,连带着压着他的两个家丁也晕了过去。
但不同于林栩之,那两个家丁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林栩之。”林濯费力的将他挪动到自己身前,将他支撑起来,与自己面对着面,只是林栩之仍旧垂着头,发梢处还“哒哒”的往下淌血。
又等了半晌,林濯终于接受了林栩之死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是父亲对不住你。”
按道理来说林栩之身上的反噬咒并不会反噬到林栩之,但坏就坏在了林栩之的身体内混杂了太多林濯的气息,导致反噬咒识错了人,连带着把他一道反噬了,而又因为林栩之肉体凡胎,撑不住此等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