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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下,又问:“是偏殿里哪里不舒服吗?”
梁涣定了定神,回道:“并非,阿姊宫中很好。我只是想起今日恐怕有很多繁琐之事,一时心中烦忧,阿姊见笑了。”
卢皎月恍然。
梁涣说的没错,这事调查结果是出来了,但成帝肯定不会把真相明明白白地揭露出来。毕竟皇室操戈,贻笑天下还是小事,只怕人心动荡。现在邝王是肯定没法插手这案子了,要怎么把这事描补过去,那就是梁涣的活了。
这么想着,卢皎月忍不住看过去一眼,“辛苦你了。”
梁涣这些年,真是脏活累活都干了,好处没有多少,锅可没少背。
梁涣垂下的眼睫颤了一下,低道:“无妨的,都只是些小事,只是琐碎些罢了。”
对方越温柔关切,就显得他越肮脏不堪。
他想起了晨起时水中漫开的污浊,又忆起了宫送来的花钗时、对方脸上的释然笑意。
但是“无妨的”。
既然这份温柔从一开始就是他窃取来的,只要瞒得够好,他就可以拿到更多。
梁涣在东宫有自己的眼线,他才刚从芙蕖宫出来,就有人匆匆而来,把今日一早东宫事的始末完完整整地在他跟前说了一遍。
梁涣露出点意外的神情。
太子居然真的能下这种决断?
那点讶然之色转瞬敛下,他眼底又露出点冰冷的嘲意。
可惜太晚了点。
梁涣没什么情绪地吩咐道:“把这消息给冯家人送过去。”
冯家是太子的母家,在新政之时狠狠地蜕了一层皮,要不是太子求情,如今的玉京到底有没有一个冯家还说不定。
但梁涣拿冯家开刀,一上来就下那样的狠手,就是为了这个“太子求情”。
怎么才能让帝王对一个继承人彻底失望?
当他发现继承人不是他的继承人,而成为别的集团的利益代表的时候。
太子念情念旧,但于成帝言,那些“情”和“旧”已经渐渐威胁到他的皇权威严,太子求情一次两次还好,那次数多了呢?同样的,那些“情”、“旧”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比有利于他们的继承人被推向对立方吗?不可能的,太子早就没办法抽身。
梁涣微微垂下眼睫,抬了一下手,示意那人离开,自己则是继续往大殿方向走去。
效命太子?哈。
他从一开就没打算效命什么人。
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想要什么只能自己去拿。
抬起的手无意的地按在了胸前,隔着衣服摸到了被绳子系在颈间的玉牌,梁涣稍稍怔了一下,冰冷的神情渐渐温柔下去。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所以只能不择手段地拿到一切。
那个位置也好、阿姊也好……
刘安饶谋反牵连太子一案就那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过去,在朝上似是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但那点水面下的影响却相当深远。
邝王生前颇得成帝爱重,王府位置就在宫城外的不远处,朝臣每日上朝经过这府邸烧毁残骸,心都狠狠地提上一下,接着在朝议上都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触到刚刚痛失爱子的成帝霉头。
于是接下了一段时间,朝堂上都风平浪静。
这种凝固的气氛就连如梁攸业这样的人都察觉到了,这位一向爱跳的五皇子老实了好些日子。梁攸业自问自己在成帝心中的地位远不如三哥,成帝能因为太子对邝王痛下杀手,对他更不会手下留情。
在这种压力之下,他去城外护国寺上香的时候,遇到了太子车架,难得遵从了长幼之序,主动避让了开来。入寺之后,更是遣人前去拜会。
可传回来的消息差点把梁攸业的鼻子都气歪了。
那马车上坐根本不是太子,而是太子侧妃云氏!
梁攸业破口大骂:“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让我让路?不过是个侧妃,就是个妾,还敢拿出太子的架势了?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别说太子侧妃,就是太子母妃在这里了,你问她敢不敢让老子让路?!……”
梁攸业越说越气,抄起鞭子来就要去和人“讲道理”。
随从手下哪敢让他过去啊?连忙拦住,纷纷跪请——
“殿下息怒!”
“不可啊,殿下!”
“殿下三思,那可是太子侧妃,是东宫的人!”
“……殿下想想邝王、想想邝王府!”
最后一句话如兜头一瓢凉水浇过来,梁攸业瞬间冷静了。
成帝偏宠太子众所周知,但是为了太子逼死另一个儿子,实在是让人心底发寒。要不是邝王下场太惨烈,梁攸业也不至于老实这么多天。
但是让他这么咽下这口气,他却实在心有不甘。
梁攸业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对着旁边一人开口,“你,去打听一下她都说了些什么。”
被指到的人面露迟疑,“殿下何必……”非跟东宫过不去?
话没说完,就被踹了一脚,“快去!”
那人没法子,只能踉踉跄跄地去了。
只是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前后加起来也就小半刻钟的光景,梁攸业怀疑地看过去。
鞭子的鞭稍上下晃了两下,那人见状,忙不迭地跪下了,“殿下息怒啊!小的不敢欺瞒殿下,这事很容易打听,云侧妃不是第一次来了,每回都是为一样的事,找个寺里的小沙弥用些手段(威胁一下),一问就知道了。”
梁攸业扬了一下眉,“是什么事?”
他脑子里不由出来些巫蛊厌胜之类的内容。要是太子的枕边人做出这些事来,那太子也逃不了罪责。
却听底下的人道:“是高平郡主的凤命一事,云氏对此多有怨愤之情,似是想寻改命之法。”
梁攸业刚刚还提起点兴致的心情霎时一散,大大地“嘁”了一声,心下嗤笑:高平的凤命那是批命吗?那是成帝属意。还改命?她不如多想想怎么讨成帝欢心。
“果真是蠢货……”
梁攸业这么道了一句,却突然心底一动。
云氏虽蠢,却很得太子宠爱,太子这么多年没有正妃,她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这么一个人想把凤命往外推……他们完全可以合作啊!
太子这会儿在芙蕖宫。
出于一些避嫌方面的考虑, 自从流言传开之后,太子就不怎么踏足芙蕖宫了,这次难得过来, 应当是有什么事。
卢皎月这么想着, 也就开口问了,“兄长贵人事多, 难得来我宫中坐坐,想来也不是闲坐, 是有什么事吗?”
太子本就僵硬的神色因为这声“兄长”变得更加僵硬,但是听到后面的话神情总算缓下来,“是有些事。”
他正色:“桓羯来使,父皇命我安排接待,关乎与他国邦交, 容不得懈怠。母后曾言, 你素来爱读三礼, 在礼仪一道颇有见地,故而我来求教一二。”
卢皎月:“……”爱读三礼的是原主。
不过,迎接他国来使这方面, 她确实谈得上有经验。
而且桓羯,那不是未来亲家么?
这么一想, 卢皎月倒也将错就错地默认下来。
她道:“鸿胪寺的张寺卿曾在太常任职, 于在礼仪一道很有精研,兄长去问过了吗?”
太子:“孤正要过去,高平可要同往?”
话说到这里,卢皎月突然明白过来, “是陛下的吩咐?”
太子哪里是来讨教?分明是成帝又派发任务了。
这些年来,成帝在牵线拉桥这方面, 可真称得上煞费苦心了。就是对方大概不太清楚,工作搭档大概是这世上容易闹掰的关系之一了。
太子被问得面露尴尬。
“父皇是提过一句。”
虽是这么说着,但他很快就补充,“但孤也觉得合适。你既喜读礼,想来对这事有些兴趣。”
卢皎月这么听着,再次在心底感慨:太子当哥还是挺适合的。
自己人的事,他是真往心里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