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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翘很清楚,皇太极不会犯糊涂的。皇太极不犯糊涂。皇后她们就更不会犯糊涂了。
崇德四年五月,皇太极在国政会上说,朕于礼亲王敬爱有加,礼亲王竟不仰体朕意,事多错谬。
其后细数礼亲王代善诸多错误。镶红旗下更有多人出来检举告发代善不法之处。主掌刑部的济尔哈朗出来说这种情形,应当处死罪大恶极的代善,应当革除代善礼亲王爵,没收所属人员。
前番平定之功一概褫免,更有挑唆跳动矛盾之内情。
皇太极令刑部细细审理。看看所有牵涉是否属实。
这日回来,夜里多铎悄悄到了睿王府上。
多尔衮遣走了身边侍奉的奴才,叫宁翘在跟前侍候。
兄弟俩关上门来喝了一顿大酒,是宁翘和多铎身边的佟佳氏一起侍奉的。
宁翘在外头候着,同佟佳氏一起在外头坐着,瞧着里头兄弟两个喝的脸都红了。
心中便总有些不忍:“这样喝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佟佳氏轻声道:“不叫他们喝,放在心里就更难受了。如今能这样关上门来喝一场,已经是放肆了。若换了早些年,怕是连这样的场景都不能有的。”
这是等了十四年,才等来的复仇起手。
礼亲王自陈有罪,愿接受刑部一切审理,过后,结果呈送皇太极跟前。
皇太极并未按照刑部所拟罪名,赦免代善死罪,也并未革除礼亲王王爵之位,并未没收从属之人,而是解除了代善参政职务,以他年老为由,除参加庆典朝贺,便不需要再参政议政了。
代善回到家中沐浴更衣后,坐在正房中怔怔出神,只觉得这些时日在刑房中,好似做梦一样,在刑房中不真实,回到家中还觉得不真实,这一颗心飘忽不定,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完。
叶赫那拉氏在身边陪着,忍不住叹道:“还能怎么样呢?”
“你可是有从龙之功的人。当初大位未定时,也是你拥立他坐上去的。还有最后大福晋的事情,你也不曾参与过。是没办法才保持中立的。怎么对付不了,就把你推出去了?”
“就只是念一念这个情分,难道不该到此为止吗?好歹两红旗还在你的手上,真要是把你逼下去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叶赫那拉氏去年听见那些传言,心里是很不当一回事的,只想着压下去不叫传开就是了。
后来事情落在宁翘身上,叶赫那拉氏心里就知道了,这是有人针对睿王府那位宁侧福晋呢。
她和宁翘的关系一般,也没有打算要变得如何热络。她和李佳氏不一样,更不屑去做李佳氏做过的事情,她的出身比李佳氏好得多,这些福晋夫人们合该尊重她的。
她也没有那个打算要去做李佳氏的那些事情。本来就是出身叶赫部的格格,又已经是礼王嫡福晋了,要不要那个名头又能怎么样呢?
想着这些事情,自有爷们处置,她这心里头就惦记一件事。
如今府上几个早就成人的男丁,都是贝勒贝子的,还不知谁是世子,也不知谁能承继这个爵位,她当然是想自己的长子来继承这些的,因此只管一心一意的叫萨哈廉好好表现,争取盖过硕讬和岳讬去。
便是后来有事叫了她来皇庄住着,她也来了,可怎么事情就急转直下演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呢?
王爵是还留着,可这样的处置下来,将来就算继承了王爵又能如何呢?都不能再参政议政了,等于说是代善的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儿子们若争气还好,若不争气,那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有了这样在皇上那里没有什么好印象和地位的阿玛,儿子们又真的能有好的前程吗?
叶赫那拉氏的心里担忧极了。为此都从皇庄回来了。旁人都是还不曾动弹,但是她这里情形特殊,与皇后娘娘说了一回,皇后娘娘叹了一回,就放她回来了。
“从龙之功?”
代善苦笑道,“这话以后就莫再提了。若是叫皇上知道了,怕是我这里就要罪加一等了。当年的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样的境况底下,不拥立他,又能拥立谁呢?与他作对,那下场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也别说什么手里还有两红旗的话了。若是皇上有心,这几个月找个理由,这旗主就要换人做了。不过是顾念着兄弟之谊,到底还是留了一点脸面的。你指望着没好处,这里头的好处,大着呢。”
代善看叶赫那拉氏糊里糊涂的不明白,想着还是要与她说明白的。
叶赫那拉氏虽是他所喜爱的,但大约也是这些年一直宠惯着,这些事情上就不如李佳氏细心琢磨的透彻了。
她不做什么倒好,若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什么坏了大事,那府里的这些子孙们,才真是没了前程的。
代善自己定了定神,才缓缓道:“蒙古人一直是不死心的。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面上看着是针对睿王府的宁氏,但实际上,还是要挑拨兄弟几个之间的关系。你想啊,咱们大清内部若是闹起来了,还如何去袭扰关内?又如何去稳定蒙古呢?一旦牵扯了精力,待蒙古休养生息后,他们就可以从头再来了。”
叶赫那拉氏道:“可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与大福晋之间,压根什么都没有。这传来传去的,又是想要怎么样呢?”
“是什么都没有。”
代善道,“当年我与大福晋,真真是两败俱伤。如何叫人算计的,谁能看不出来呢?可事情摆在这里,谁能去说?说了又该如何?是真的不要这一府人的性命了?”
叶赫那拉氏沉默半晌,才道:“王爷的意思,是要退让一步了?”
代善叹道:“当年我看着他们逼迫大福晋殉死,我心中是很不忍的,也是很不赞同的。但是我没有办法阻止。大福晋如果不死,那么这杀身之祸,就会落在我的身上。况且我死了,大福晋也还是要死的。”
代善道,“大福晋就在我的面前被他们用弓弦勒死。大福晋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那个时候,你以为多尔衮兄弟三个在哪里?他们都是知道的。多尔衮心里怎么会不记得?那些逼死他额娘的人,他一个个都记得清楚得很。”
叶赫那拉氏低声道:“那他要报仇,怎么不去找动手的那些人报仇呢?”
代善幽幽道:“你以为,他把这一切都忘了吗?他没有。只是从我这里开始,但并不会从我这里结束的。现在他们能够达成一致,是因为需要多尔衮的支持,等有一日他们不需要多尔衮了——”
“等有一日多尔衮强大到他们掌控不住了,你想想,又会如何呢?”
叶赫那拉氏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道:“可王爷毕竟是无辜的。你与大福晋,原本什么都没有。”
代善轻声道:“咱们府上人多。这个委屈我不咽下,指望谁来扛着?”
“由此倒也证明,多尔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心里什么都明白的。等过些年,我更老态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盼着他记起这些事情,对咱们的孩子们好一些吧。你放心,总归是有将来的。”
“萨哈廉不是与多尔衮就不曾交恶么?那孩子正直,皇上也是很欣赏他的。我退下来了,正好叫这孩子出头。”
代善已经决定了,叶赫那拉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倒是夫妻俩将话都说透了,叶赫那拉氏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代善心里竟也没有那么的不安了。
都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甚至连自己的声誉也顾不得了,为他们铺路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呢。
知道了最坏的结果,心里反而坦然了。
四阿哥和二格格如今是一天不见到多尔衮就很是想念的。
天天都阿玛阿玛的叫着,连宁翘这个额娘都靠后了。
三阿哥倒是不像二阿哥那样害怕多尔衮,但也没有和四阿哥二格格似的和多尔衮这样亲近,父子关系倒是还可以,就是三阿哥大一点,也许是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特意教过的,三阿哥在多尔衮面前还是挺有规矩的。
宁翘没有刻意去引导如何,孩子们和父母的相处自有他们自己的方式,三阿哥也不是她生的,三阿哥这样多尔衮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觉得好,三阿哥自己也挺自在的,宁翘就随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