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水次仓29(2 / 2)
突然库房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申屠和我走去门厅一看究竟。一个粮长带着六七个运户正在闹事,仓库管事刘乙正在与他们力争。
“朝廷早就明令禁止漕粮改折,就算折征,正、耗合计都是由粮户承担,你们倒好,一有折征就朝水次仓伸手。当我们申屠家是赈济院的吗?”刘乙道。
“改折也是因为你们家漕船供应不上,又不是我们的问题。我这一大帮子解运的人都来了,粮就是上不了船,耽搁了时日,上头怪罪下来,你们有几个脑袋?”粮长怒道。
“周应,什么事?”申屠问站在后面一个叫周应的仓管。
“六少爷您来啦。船刚回来,好几十艘磨损严重,需要维护修缮,目前无法装船。下面粮长因为修船这几日的折征损耗非要我们开水次仓的粮赔补他们。”周应道。
“我记得以前的折征也有从咱们这边赔补的,他们既找来,按惯例补给他们便是,还闹什么?”申屠问。
“这个许老三胡搅蛮缠,他仗着以前跟着几位老爷们做了一辈子的运役,是个老资历,总想趁机自己多捞些。赔补数额照例都是定员、定日、按需赔补,回头还必须从多余交兑的漕粮中补足,每一笔都得记清楚,回头要往漕府衙门和户部备案。往年这事儿都是二少爷同他签的赔补契,如今二少爷滞留在淮安回不来,这老小子就不乐意了。”
“只要赔补他不就成了?有什么不乐意的?”申屠不解,便走上前去对许老三施了个礼,客客气气道:“你们别在这里吵了,我跟你们签赔补契,你们派人自去取粮也好,按市价折兑银两也好。等船修好,还烦请许老爷带众弟兄们过来帮衬。”
“让我看看今儿是谁在这里做主,哦呦,这不是六少爷嘛,您不去总兵家里的床上好好趴着,来这儿做什么活计?”那许老三阴阳怪气,对申屠说出冒犯之语。
“许老三!六少爷是咱们通清仓的东家,你嘴巴放干净点!”周应怒道。
“东家?东家我只认二少爷。你个老六不过是府里老爷们送给漕军压在身下取乐的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烂腚子的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装东家!”许老三继续羞辱道。
周应听那许老三的嘲骂之言实在不堪入耳,气急了就要上去打他:“你他妈的,敢在我们少爷面前如此放肆,刘乙,快去喊人来,把这些乌七八糟的老恶棍们赶出去,一个铜子儿都别兑给他!”
“是!”刘乙转身就去后面搬救兵了。
我在一旁见双方剑拔弩张,再望望申屠,他被人当众侮辱,却未争辩,脸上虽然有些怒火,但更多的却是漠然。他冷冷道:“别喊人了,他要兑多少全都兑给他,等二哥回来再补签契约。”
许老三一看申屠一点脾气也没有,跟个软柿子一样如此好拿捏,得意洋洋道:“哼,我跟着二老爷、三老爷运了一辈子粮,你们申屠家的园子里有几根草我都门清。四老爷从外头带回来的野种,仗着没皮没脸地伺候过几个总兵,便在老爷们面前得了宠,我喊声六少爷都是抬举你!哼!我们走!”许老三带着众人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周应气地直握拳,但转头一看申屠,遭到如此诋毁,却懦弱地一言不发,这怨气也就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安慰道:“六少爷,这种嘴上无德之人,您犯不上跟他置气。他仗着自己跟老爷们有着过命的交情,每次二少爷兑粮赔补的时候总会多给他兑二成,二老爷原也是知道的。这老小子吃惯了二少爷的好处,他怕您公事公办,按定例跟他签,舍不得那二成的好处。”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一个县镇的粮长竟如此嚣张。
我见申屠呆呆地望着地上,一动不动,上前推了推他,小心问道:“申屠兄!申屠兄你没事吧?”
他听见我喊他,回过神来,转头对我道:“我没事,介夫。走吧,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坐上马车,拐拐弯弯,行了约摸一炷香,在一家银号前停了下来。申屠喊我下车,径直走到里面,掌柜的一看是申屠望月,赶紧从里面出来迎接,道:“六少爷,您怎么来了。”
“马掌柜,给我取一百两银票,我今儿就要。”
“啊?要这么多啊,您没有提前预约,我得从别的银号调钞,也不确定能不能调来这么多。”
“那就马上去调,能调多少调多少。”
“是是是。六少爷,您请里面稍坐,喝杯茶,我马上安排伙计带着银子去城中各号兑钞。”
“申屠兄,你要取这么多钱作甚?”我十分不解。
“今儿没别的事情了,我想做个试验,看看我今儿一天能否花完一百两银子。”申屠喝了口茶,淡淡道。
马掌柜和几个伙计还挺厉害,不到一个时辰,真的兑了五百文面额的大明通行宝钞两百张。厚厚的一沓,递到申屠跟前,他看都没有看那银票一眼,站起身对我道:“拿好,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