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36(1 / 2)
生命诞生之初无疑是平等且应当被尊重的。
一个新生儿来到世界上, 父母为其提供果腹的食物与安全保障,并以爱浇灌。当孩子长大后逐渐认识了这个世界,对生理方面的需求认知鲜明, 吃穿用度显得不那么难得后,对情感的渴望便会大幅增加。
可及至孩子能够建设完整的三观前,他们都要以仰望的姿态去面对父母,先是身高上的仰望,继而地位上的屈居人下也促成了他们被支配的心理习惯, 如果家庭成员再不能给予合理的引导并满足他们正向的情感需求,这种心态便会磋磨孩子的自尊,使他们无形中养成讨好型人格, 从渴望得到父母的注意和认可发展到渴望来自社会上其他人的认同, 他们在家中伏低做小的行为模式也将成为唯一了解和所能运用的交友方式,因为没人告诉他们“应该怎样”和“其实你本不必这样”。
他们一生挣扎着从夹缝中汲取的所谓生机,其实只是幼年时未能被满足的情感需求而已。
徐思为记事起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母亲抛弃他出了国,等他明白“母亲”是何种存在,想要去了解时, 接收到的却是对方已经去世的噩耗。
大概是面对他时总会想起抛夫弃子的薄情妻子,徐茂坤并不喜爱这个儿子,徐思为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得不到父亲的关注, 为了获取一些存在的价值, 他早早学会了看人眼色, 努力去讨好别人,以期对方不要在不喜欢他的基础上对他更生厌恶。而一家之主的态度等于默许了家中其他人对徐思为的轻视,无论是亲朋兄弟还是佣人, 都成了徐思为习惯迎合的对象。
我不是个值得被尊重的人。
我需要讨好别人来换取他们的喜欢。
我只有放低姿态才能不惹人生嫌。
他从小就为自己制定了这样的行为规范, 虽然得到的大多还是鄙夷和轻贱。
哪怕继母来到他的世界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关怀, 他还是没办法改正自己的心态,他觉得继母不过是个外人,对他好也是她巩固自身地位的方式之一,她的好意也没能让他多得到父亲的一个眼神。
徐思为便开始暗暗埋怨自己的生母,痛恨她丢下自己,使他连父爱都无法拥有。
直到他八岁那年偷听到父亲对着母亲的照片自语,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当初并不情愿嫁给我,觉得我粗鄙无能,根本配不上你。原来……你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是吗?是我做错了,我现在才发现还是你最好。所以我也原谅你了,不管你最终爱的人是谁,我知道你曾经心里有我就满足了,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儿子,你放心吧。
徐思为惊讶地心想,原来是因为母亲的三心二意让父亲和她决裂,原来父亲并不厌恶她,甚至对她余情很深,还说会好好照顾他——他们的儿子。
他终于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了吗?
可是后来徐思为期待的一切都没有出现,徐茂坤确实照顾了亡妻的儿子,只是对方不是徐思为,而是远在异国的徐斯若。
他得到的依然只有冷眼。
是因为徐斯若长得更像母亲吗?徐思为只能找到这个理由来解释问题,于是他开始搜集母亲的照片,去了解她的往事,他渴望自己变得更像母亲,但总无法在自己的脸上找出半点她的影子,这一度成为他的执念。
十八岁那年他所有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那天徐茂坤把他叫进书房,面对成年的儿子吐出了一个让他万万不能接受的秘密。
他徐思为并不是朱宜春的亲生儿子,他是徐茂坤和曾当过他秘书的一个叫吴秀秀的女人的私生子,现在徐茂坤抚养他成年,应尽的责任都尽到位了,父子一场,他不至于让他一无所有,但要他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肖想其他不该得到的东西。
难怪徐茂坤只对徐斯若好。
徐思为当时觉得,还不如就让他一辈子活在假象中,他宁可自己永远得不到父亲的认同,也不想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他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他浑浑噩噩地去酒吧买醉,脑子里反复出现的都是自己被人鄙视的画面。小时候他就是玩伴里地位最低的,别人都欺负他,因为知道他的家长不会追究。长大后他奉承他人,得到的也多半是嘲笑。那些人脸模糊不清,但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都是难听的话,一句一句,把他踩在了脚下。
昏沉之间,他无意之中闯入了一间包厢,看清里面荒诞的一幕后,第一反应不是离开,而是诡异地停留在了原地。他被那些精神早已失控的人推搡进了房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陌生的器具。
试试呀。
动手啊。
你做什么她们都不会反抗的。
难道你不想尝尝这种感觉吗?
你还是个男人吗?
刺耳的拍打声和女人高昂的喊叫像一发弹射而出的子弹瞬间贯通了他的心房,顷刻间将这枚填满火药的、摇摇欲碎的容器点燃炸破了——原来他也可以不是最卑微的。他彻底沉浸在这种身为掌控者踩在别人头顶的滋味,尽情地、肆意地释放内心压抑多年的全部痛苦,恨与愤怒伴随肾上腺素冲击着他每根脉络里的血液,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做人的尊严。
清醒之后,徐思为疲惫地回想当时的情景,再也没法忘怀这种愉悦的滋味,他记得当晚自己一共落下了七鞭,挥之不去的画面让他成为了网上的“七个”。
起初他会遵守约定,后来却常常失控。凌驾于他人身体与心理之上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他现实里多么压抑,这种时候就会多么猖狂,好像这样就能将失去的自尊通通弥补回来,所以遇到不愿意配合的对象时他第一次生出了对别人拒绝自己的不满,这种不满促使他更强烈地想要征服对方。
管她们愿不愿意?他只要自己尽兴。
某次约到的一个女生,她有一双明亮动人的双眼,蓦地让他想起了朱宜春。实在是太相似了,随便一个陌生人明明也没有血缘,居然都能拥有和她一样的眉眼,为什么他偏偏不行。
假使他不是私生子,假使他有一点点像朱宜春,那他这十八年人生该度过得多么顺畅。一种扭曲的心理自徐思为心头蔓延开来,他留下了这个女生的剪影,给自己创造新的假面。
自此以后他找寻目标时会格外注意对方是否有与朱宜春相似的地方,他将这些面容收集起来拼凑出母亲的模样,对个人外观的塑造追求达到了着魔的境地。他究竟是想要改变外貌还是享受收集的过程已经不再重要,到最后他的脸变成什么样也不重要了,在这种荒诞的快感中他已经获取了充盈精神与破碎尊严的平衡,密室是他高高在上的王土,在那里他是万乘之尊。
“安琪的死真的是个意外,我不会主动害她,因为她在我心里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
徐思为对接替谢轻非来审讯他的刑警说道。
“她的性格很骄纵,平时在我面前也总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但她那么漂亮,让我忍不住被她吸引,哪怕她对我不好我也都不在意。当我发现她和我爱好相同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徐思为说着露出一副癫狂的表情,声线都在颤抖,“你想啊,那么一个人前高傲的女人,私底下像条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请求我这个她看不上的人随意玩弄她,是不是很爽?我真是太喜欢她了,我舍不得她,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失手让她死掉。”
徐思为的语气是惋惜的,他甚至站在安琪的角度分析:“但她也有错不是吗?”
审讯的警官尽管做好了“此人心理多半有病”的准备,但听完他的话还是皱起了眉:“她错在哪?”
徐思为道:“她不应该在我面前夸徐斯若。如果她没说那句话,我就不会生气,我不生气,她就不会死。”
审讯员:“她死后,谭伟是怎样帮你处理尸体的?” 徐思为想了想,说:“我问他要不要把人送去医院,他检查了安琪的呼吸,说送去医院也没救了,问我是想死还是想活。我当然想活,他就让我听他的话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