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6565(2 / 2)

康卓下意识摇头:“我不是。”

“你知道他想替你认罪,所以必须要安排一场他无法做到的爆炸杀掉郭伟强,好掩盖私信人是他的事实,你很早就发现这一点了,为什么不肯承认?”两个人没通过气,结果竟还殊途同归。

雷恒是做不到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的,尽管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这几条人命也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可他作为大哥,私心也不愿将人推出来,所以选择替他承担。康卓几乎要忘了他如今平庸的大哥曾是名何其优秀的刑警,不管他脱去那身警服几年,也依然有最敏锐的洞察和探明真相的决心,他是他完美犯罪计划的最大意外,却也是他最后的退路。

为什么不敢相信世界上有人愿意选择你、爱护你呢?康卓连这一点都不敢确信,可他最后还是将罪行承担下来了。他的大哥曾经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这一点他遇到徐斯若时就已经明白了,其实还会有很多人记得自己得到过这位雷警官的帮助,他不该背负莫须有的骂名,让他曾为之骄傲的身份和他一同承受耻辱。

谢轻非轻声问道:“你知道你和雷恒最大的区别在哪吗?”

康卓紧紧凝望着她。

谢轻非:“我小时候看那些复仇文学,一直觉得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主角努力冲破牢笼,重获自由那几章,虽然后来他和陷害过自己的人进行清算的情节也很大快人心,却让我找不回激动的感觉了。因为后者说明他打败了仇人,前者却是他拯救了自己的象征。雷恒一直以来就是在拯救自己,而你,你连你的灵魂都丢掉了,永远不可能活成他的样子。”

他向往的美好生活和爱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人的天性也没有那样无坚不摧的坚强,世上没有神灵,自救是唯一的出路。

雷恒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名字。

康卓脱力似的坐回椅子上,抿了下干燥的嘴唇,哑声问道:“其实我有一点想不通,你们是怎么这么快就发现我的手法和李慕小说的关联的?”

他尚且无法向这个“万恶之源”寻求报复,阶级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因此想要见李慕一面难上加难,而李慕名声被包装得那么好,背地里又有人为之保驾护航,他连抹黑他都难以做到,只能通过这种迂回的方法将他拉入谋杀案中。

而警方在很短的时间就锁定到了李慕,才使他接下来的安排那么仓促。

这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谢轻非道:“因为队里有个同事正好看过这本小说。”

是不是正好,也难说。那个提出关键点的同事是从天宁派出所借调上来的,谢轻非后来见过他一面,发现其实是个熟面孔,熟悉到如果雷恒在,也能认出此人曾和他们共事多年。

一本几乎没人会看的无名小说,或许只有经由旧日同僚的分享,才能进入大众的眼帘。

而雷恒是除康卓之外最了解这本书存在的人。

不需要过多解释,康卓似乎自己就想明白了这点,突然笑了起来:“他真是个好警察,他真是个……”

吕少辉从显示器里看完全过程,拉开门看到等在外面的雷恒。他难得想抽烟,摸遍了身上的口袋才找出个快没气的打火机,两个人挡着过堂风好不容易将香烟点燃,眉头被麻得皱起。

“其实我当初很害怕这些事真是你做的,”吕少辉吐出烟雾,面孔隐在白幕下,“因为比起康卓的动机,你说的那些更能……”

更能让一个警务人员理解。

对公平正义的维护,对自我道德的约束,和被迈不过的坎绊倒一次又一次的茫然和动摇。说白了,信念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想要抓住它捍卫住它,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靠着一点初心来守护,而人心不过拳头大,血肉堆砌,是身上最脆弱的部分,轻轻一挑就痛不欲生,有几个人能忍过这般的疼?

雷恒凝着烧到指边的火星,余光落在地面上,瓷砖拖得一尘不染,墙面上挂的警徽倒映其上。

而不远处的玻璃门后坐着个令他陌生又熟悉的女人,这是他的母亲。他对对方的印象并不深刻,长大后和康卓恢复正式来往了也没和她见过面,他对她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完全不清楚。

烟雾将最后那点影子也模糊了,他移开眼。

谢轻非推着轮椅出来,就看到这幅烟熏雾缭的场景。

雷恒把烟头掐了,又拉开窗,低头端详她许久,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谢轻非没答:“一起走走?”

“好。”

谢轻非又看了眼吕少辉,他把烟叼嘴里,腾出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靠墙站着:“我不告诉卫骋,但你也别说我见过你。”

谢轻非笑道:“我保证不出卖你。”

雷恒跟着她在林荫道上慢慢走,两个人都没说话。

树上叶子明明都快掉光了,居然还有一片焦黄恰好落在谢轻非怀中,她举着巴掌大的叶片,好像回到了当年。

许久,她才说:“我知道我从前大概很任性,做什么事情都只考虑自己的心情,肯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一个坐轮椅,一个拄拐杖,俩人都行动不便,靠在一块还真有点患难与共的意思。

雷恒手按在她肩上:“我不觉得麻烦,那会儿你还小嘛。”

“你也没有很老啊。”谢轻非仰头看他,但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再度垂下眼睫,“康卓的事情我知道你不好受。”

“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雷恒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如果我真的替他认了罪,他再反过来为我报仇,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搭进去。我……一直不知道他过得这么不开心,其实我是有责任的。”

正值中小学生放学,马路上车子多了起来,随处可见穿着校服的学生跟在家长身旁。蒲玉从人流里现身时,两人都没第一时间发现她。隔着一条马路三人视线交汇,最终是她先走过来。

街角的咖啡厅里。

蒲玉面对着两个人坐,酝酿许久才开口:“我一直欠你们一句道歉,尤其是雷恒。”

雷恒笑着摇头:“那件事情没有对错,蒲队。”

蒲玉:“但说到底是我的自大害你们涉险。”

谢轻非眸光微微一动。

“我从小就想着当个警察,而且要做最优秀的一个,壮志雄心啊,实现的时候发现原来那么难。”蒲玉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和谁较劲,总想着证明自己,生怕哪一点不够完美别人就看不起我。年纪大了,就觉得这些念头挺蠢的,虚名这东西,正经人没几个会在意,余下那堆爱追求的也终究不是同道中人。”

谢轻非垂下眼帘,恍然间有种久违的错觉。在他们三个还都很青涩的年月里,常常会像这样坐在一起聊天吃饭,那时的话题只有热血和劲头,而时光荏苒,相聚已隔经年,改变也太多了。

她侧眸望向雷恒,又突然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变了。他们的热血始终在燃烧,只是变成点点星火散在各自的角落,而初心还是会随着相聚而凝结。正如一门之隔的街道上无数行人奔走其间,像一个个小行星在各自的轨道安然前行着,过去、现在、将来,过十年一百年,还会是这副模样。

蒲玉小心翼翼地道:“轻非,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我……”

谢轻非开口道:“那你请我们吃饭吧。”

“什么?”

“就请……”谢轻非问雷恒,“铜锅涮肉?”

雷恒愣了两秒,倏然笑了:“我同意。”

蒲玉松了口气,也露出个舒心的笑容:“好好好,我请客!”

一年走到头,还剩个尾巴。兴许是舍不得今年就这么过去,天地的节奏都似乎放缓了。

蒲玉队里事情多,筷子刚撂下接到电话又匆匆走了。

谢轻非把下巴埋进衣领里,嗅到一身遮不住的火锅味,又问雷恒:“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雷恒的面孔被刚刚暗下的夜幕温柔包围着,想了想,说:“陪小卓走完最后的日子,然后该振作起来好好挣钱了。”

他说:“一个人的时候凑合过怎么都无所谓,今后我还想尽可能好好照顾那个小姑娘,不挣钱不行啊。”

谢轻非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道:“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得跟我说。”

雷恒轻笑:“不会跟你客气的。”

交叉路口,一辆车缓缓停靠下来。

谢轻非望见了车牌,脑袋缩得更低了。

“我要走了。”

“去哪?”

她叹气:“坐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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