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9节(1 / 2)

  妓子们见那窗槅里的影子耸动,淫声浪语不绝,遂明白过来,嘻嘻笑道:“这是在办事儿呢。方才还推三拒四的,现在却干柴烈火起来了!”

  有人道:“也不知今日来的是什么厉害客人,竟能降服那教鸨母头疼的刺儿头?”

  又有人啐道:“甭管来的是什么人了,咱们也莫在这儿耽搁时辰,玉鸡卫大人将来,瓜子碟都未放好呢。快走罢!”

  脚步声三三两两而去,郑得利松了口气,却旋即面红耳赤。楚狂停了春声,狰狞地笑了笑,说,“这下没人搅扰咱俩了罢?”

  郑得利惊恐:“你……你要做甚?”

  楚狂不接话茬,手脚利索,转睫间就将郑得利扒了个干净,只剩一条亵裤。他取下醉春园里小倌穿的白衫,换上郑得利的衣袴,叉腰笑道,“尺寸倒也正好,只是补丁多了些。喂,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去就来。”

  他到妆台边,胡乱打开妆奁,取了些铅粉将脸扑白,又拿胭脂给自己画了一张大花脸,这才大摇大摆地出门去。可怜郑得利身上无衣,只能瞧着他横行霸道,嘴里叫着:

  “喂,别走!你要去哪儿?”

  “去替你杀人。”楚狂说着,猛一踢脚,靠暗劲震断门闩。“顺带为我自己杀人。”

  ————

  楼上灯烛荧煌,彩襟大袖的女子们莲步移徙,轻歌曼舞。

  长桌上摆满海味山珍,脆土酥、古楼子、牛乳蒸羊羔,件件鲜香扑鼻。

  楚狂爬到了檐上,揭了瓦,悄悄往屋内看,只见席上坐一位黑衣老妇,虽银发皤然,却端劲矍铄,神色冷冷地坐在那儿,散发着逼人寒气。

  连玉印卫也来了?楚狂心下一惊。玉印卫亦是仙山卫之一,虽位列第十,居仙山卫之末,可她的刀法臻于化境,乃一代宗师。

  不过玉印卫在此倒不算得奇怪,因为蓬莱关内乃她镇守的辖地,其余几位仙山卫大多居于关外,少在蓬莱逗留。只玉鸡卫会常回此地,因为那老儿惦念着醉春园里的水灵小唱,时不时便爱来此泄火。

  楚狂的目光落向长桌尽头,那里坐着一位白髯飘飘的老者。绣衣袒胸,目若虓虎,威如山岳。

  那就是玉鸡卫,是他此生唯一的仇家,他的眼中钉、肉里刺。

  而在玉鸡卫身后,一张骨弓正架于台上。那弓纹理细腻光滑,如羊脂美玉。楚狂认出那是一年前玉鸡卫在箕尾大漠时于自己手上夺去的弓。其名“繁弱”,是自己最爱的宝弓。

  想必玉鸡卫亦对此弓爱不释手,将其作为一件战利品,时时带于身畔。

  楚狂悄声盖回檐瓦,轻捷跃下。他穿过人流如稠的廊子,来到僻静之处。月光似银色的海水,漾满大地。他在月色里走着,脑子在飞速转动,要怎样才能混入席间,夺回繁弱弓,取玉鸡卫性命?

  他的思绪忽而被打断,一阵欢笑声忽而自楼下传来,楚狂耳朵尖,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陶公子好酒量!”

  楚狂跳上阑干,用双足勾着寻杖,倒吊下去,一双眼往楼下的屋里望。此时正恰有风儿褰帘,他望见一张彩漆描金缮桌,桌边坐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子,正众星拱月地伴着一人吃酒。那人小眼拱鼻,一张脸被酒意烧红,一身锦地钉线绣衣,与郑得利描述得无异,这便是郑得利的仇家。

  楚狂从头上解下一条束发用的牛皮筋条,缠在指间,又从口袋里掏出早搓好的泥丸,按在筋上,对准陶少爷。

  他很有自信,这一弹出去,这恶棍不死也残,就当是给郑得利了却了报仇的心愿。

  那泥丸正蓄势待发,楚狂忽觉脚踝一轻,竟是有人走到了勾阑边,将他拎起。

  楚狂被打断,当即大怒,下意识地开口便骂:“你他娘的,你的眼是被驴入了么?提我起来作甚!”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下勾阑。那人放了手,冷声道。

  “我瞧那驴是先入了你的嘴,不然怎吐得出这些脏字儿来?”

  那人又接着道,“我看这里黑魆魆的一片,却有两条腿吊在这儿,怕是什么人寻短见,便先眼疾手快地提上来了。不想这人不感谢我,反倒大吐脏水。”

  楚狂咬牙切齿,再欲唾骂,可当抬起头时,他忽而怔住了。他曾在过白草关时,于重伤昏沌之时见过此人,听过其自报的名号。这张脸令他谙熟,这是一位佩刀挂剑的缁衣青年,清峻英倜,似素雪渊冰。

  这人是方惊愚。

  是那个不久前刺伤自己、害自己只得夹尾而逃的捕头。

第7章 螳螂捕蜩

  屋内灯火通明,舞姬们皓齿轻歌,蛮腰曼扭,如娇美春兰,在红氍毹上盘旋。

  她们面上噙笑,脊背上却沁出细密冷汗,只因两道冰刃似的目光正在她们之间逡巡。

  一位白发老者偃于水磨花梨木桌后,慢慢地吃着玉醑酒。良久,他徐徐开口。

  “玉印卫呐,是老夫三番两次的来搅扰你了。蓬莱分明是你的辖地,你不会觉得老夫是在鸠占鹊巢罢?”

  桌边的黑衣老妪淡漠地开口:“这话倒生分了,仙关之外苦寒,您在外镇守,替蓬莱解了不少困厄,蓬莱向来恭候您大驾。”

  黑衣老妪是玉印卫,仙山卫中名列第十,刀法却独步天下。此时的她坐在桌畔,便似一柄入鞘的刀,气势沉静却锋利。

  老者叹气:“不错,蓬莱之外是一片荒土,凶险四伏。也正因如此,当年白帝不惜耗资甚巨,也要从关外运回桃源石铸成天关,命阍人死守,为的便是不教关外风雪侵透蓬莱。可玉印卫,你也发觉了罢,八荒终究要变为冻土。”

  “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凡人怎可左右天灾?我只得尽好本分,死守蓬莱,在此地抱存薪火。”

  老人笑了,目光穿过层叠如云的舞姬,仿佛投向了往昔。他道:“你所言不虚,可蓬莱人虽如此作想,白帝却逆民意而行,因而他做了暴君。但先帝虽无美称,却注定会青史留名,老夫也想了许久,这究竟是为何。”

  “为何?”

  “因为那是白帝!他生来便是天纵的狂徒。玉印卫,你年纪尚浅,不曾躬逢其盛,识见过白帝的雄风华彩。八十一年前,他不过是冠了巾的年纪,丰姿俊朗,端严毕备,不顾举国之声,悍然出征。五位当世的仙山卫跪于镇海门前,欲借死谏令其止步。然而白帝抽出一刀,一挥阻断来路,其力断山隔海,天壤为之震怖,无人不敢拱服。那刀至今仍插于镇海门桃源石上,名为‘毗婆尸佛’。”

  “为何叫‘毗婆尸佛’?”

  “经籍有云:‘有佛出世,号毗婆尸佛,闻是佛名,永不堕恶道’。此刀以英山赤金所铸,熔炼龙骨,嵌珠鳖之目,传闻刚猛异常,能杀尽一切恶鬼。然而刀柄烫如火烧,连老朽都无法将其拔出。”玉鸡卫叹道,“可当年的白帝却能将其轻盈挥舞,便似是操着一双筷箸!”

  老妪沉默了,连武艺跻峰造极的玉鸡卫都无法拔出白帝的毗婆尸佛刀,这柄刀与白帝一般,如今已成为了一个古旧的传说。蓬莱的繁盛之景也已然过去,与白帝的历史埋湮于尘烟中。

  但她的脑海里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那念头很快流向舌尖,化作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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