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_分节阅读_第9节(2 / 2)
“天符卫……足下以为何如?”
此话一出,玉鸡卫的双目突而精光大放,目光如灼灼烈焰,射向老妇。
老妇平静地问:“天符卫可拔此刀否?”
天符卫!
这个名字似惊雷一般在玉鸡卫心头轰响。数十年了,他已太久未听闻过这个名字。但此人曾如天上璨星,光焕宸翰。那是仙山卫里真正的翘楚,举世皆惊的天才,即便不服食“仙馔”,也拥有一手古昔莫二的剑术。史称昌意帝诛杀了十位仙山卫,实则并非如此,九位仙山卫早已转投昌意帝麾下,唯有天符卫伴着白帝一同出关,一路披荆斩棘,自始至终护卫帝辇,最后却身死溟海。
“若天符卫再世,约莫是可以的罢。”老人轻轻阖上双目,仿佛盖上了一段尘封的回忆,“仙山卫中,唯有此人可与白帝并肩。便是史官对先帝口诛笔伐,却也不得不认其与天符卫的过人勇毅。”
他接着道:
“史册中载:此二人出世,便似‘蛰龙鸣雷,山河气壮——地载灵毓,天纵骄狂!”
随着那高亢的念诵声迸发,灯火忽而一颤。
突然间,琵琶弦断,像有人瞬时掐灭了天地二仪间的一切声息,璈管歇了,席间落入一片死寂。
老人面色灰败:“只可惜呐,那已是往昔。天符卫身死,白帝也已山崩。”
老妇扭头向优伶们喝道:“怎的回事?为何止了奏乐?”
奏乐小伶慌忙跪地:“大人见谅,是妾落手重了些,不慎断了弦,扫了二位的兴,实是罪该万死!”
“不必奏乐了。”玉鸡卫道,“老夫已赏了一场好舞,又追忆了一回故人,今夜已心满意足。”他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一位舞姬。那舞姬高挑的个儿,俏脸涂脂,如日昃夕霞,着羽袖白衣。“你的舞甚好,似游龙惊凤。舞步尤然灵动,飘然欲仙。”
舞女赶忙插烛似的下拜,“得您青眼,实是小女子万世殊荣。”
玉鸡卫感叹:“虽说除却舞步外,其余之处略显青涩,可这样曼妙的舞姿,竟在这儿随意教人看了去,实是可惜。”
他微微颔首,便有龟奴跪进一只大珐琅盒,里头盛满黄金。玉鸡卫将黄金倾出,灿光泻满一地。
“把这些黄金予了鸨儿罢,这支舞往后便由老夫独享。”
舞女连忙叩头拜谢,不免得热泪盈眶。她生来便沦落烟花之地,终在今夜得以脱身,能在往后侍奉人中龙凤的玉鸡卫,她在今夜可谓一步登天。
“过来罢,让老夫好好瞧瞧你。”玉鸡卫招手,赐她坐席,于是舞女在众舞姬艳羡的目光里趋前。她屈膝坐下,裙裾下露出洁白如羊脂的脚踝。玉鸡卫没有打量她的容颜,却在看着那一双方才仍在踩出艳丽舞步的玉足。
他伸出糙厚而遒劲的大手,慢慢地抚摩着那一对纤足,像是检视,而无欲念。舞女面红耳赤,却不敢动弹。
突然间,屋中迸发出一阵凄厉之极的惨叫!
血花飞溅,一点猩红溅到了老人脸上。那张皱纹遍布的脸宁静无澜,却狰狞如阿须罗。
玉鸡卫将一双断足捧起,放入大珐琅盒中。在他身下,舞女浑身染血,两足已断,断口可见白骨,正汩汩流着血。
老者微笑:“老夫将这支舞带走了,鸨儿不会有异议罢?”
“不……不会!”
舞姬们见了,一个个如坠冰窟,却不敢逃,刷地跪倒了一片。
“那便好。将这里扫净后你们便退下吧,老夫要同玉印卫及她的爱徒用膳了。”
龟奴们进来,轻手轻脚地将那舞女抬走,像抬走一件货品。在玉鸡卫眼里,这醉春园里无人不是货品,他只取用最好的一件,去芜存菁,便似他从舞女身上取下一双美足来一般。
舞姬们面无人色地退下,自始至终,那黑衣老妇都冷冰冰地坐着,对玉鸡卫的暴行熟视无睹,宛若雕像。
玉鸡卫端详着盒中那对染血的纤足,满意地点头。良久,他忽而出声:
“玉印卫,老夫方才虽说白帝不再,过往已成遥不可及的传说。然而你驻守蓬莱这些年,应是见过些良才美玉罢?”
“见倒是见过的,只可惜他们皆未事雕琢。”
“呵呵,想必今夜来的人便是这璞玉中最好的一块,你收留的这位爱徒叫什么名字?”
老妇闭着眼,掷地有声:“他叫方惊愚,琅玕卫之子。年弱时,他弃家门而出,流落街头,如丧家之犬,是我将其收入门下,授他以刀术。”
老人的眼亮起来了,似两点荧然的幽火。他想起那个在白草关外持刀胁迫他的缁衣青年,与玉印卫如出一辙的清寥,目光凛冽如霜风。
“噢,方惊愚!”他哈哈大笑,“是叫这个名字!”
————
屋外,月光满庭。
一位缁衣青年站在廊上,面容冷峻。
方惊愚看着眼前的人影,疑窦如海波般在心头拍击。
他今夜是应玉印卫之邀而来,因为他是玉印卫的亲传弟子。他在白草关守了十天半月,却未寻得分毫阎魔罗王的踪迹。此事教他意冷心灰,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又因刀剑被玉鸡卫徒手捏碎,回到城中后又大费银子打了一套剑,往后几月只能缩着肚子吃米糠,他已是心里沮颓,神倦体乏,师父却在此时约见他于烟花柳巷之处。方惊愚虽满心不喜,却不得不应这番酬酢而来。
而当他推开一众妓子的簇拥,好不容易挤上楼来时,他却见有人倒挂在勾阑上,似正在鬼鬼祟祟地图谋着某事。
于是他拎起了那人脚踝。方惊愚臂力甚强,做此事倒毫不在话下,可果不其然的遭了一顿臭骂。那被他提起来的人叫道:
“你他娘的,你的眼是被驴入了么?提我起来作甚!”
方惊愚说:“我瞧那驴是先入了你的嘴,不然怎吐得出这些脏字儿来?”
又说了一句话,“我看这儿黑魆魆的一片,却有两条腿吊在这里,怕是什么人寻短见,便先眼疾手快地提上来了。不想这人不感谢我,反倒大吐脏水。”
那人勃然大怒,翻身跳起来。方惊愚望见了一张大花脸,被铅粉和胭脂抹得红白相间,像一只年画里的小鬼。他插手问道:“你是谁?”
“你提老子起来,老子还没拿你是问呢!”那人叫嚣道,跺着脚,方惊愚却感到其目光在警戒而疏冷地打量着自己。他们曾打过照面么?